巷子里的血腥味尚未散去。
刀疤刘转身,重新锁定在陆修身上。
他没有多说废话。
“跟我来。”
陆修默不作声地跟上。
刀疤刘的脚步沉重而稳定,完全不像一个受了伤的人。他领着陆修,拐过几条更加阴暗潮湿的小巷,最终在一扇不起眼的厚重木门前停下。
木门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刀形印记。
咚,咚咚。
他用一种特定的节奏敲了三下。
门内传来沉闷的门栓抽动声,木门向内打开,露出两个目光警惕的血刀会成员。
看到刀疤刘,两人立刻躬身。
“刘老大。”
一股混杂着廉价烈酒、汗水和兵器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地下酒窖,血刀会的据点。
陆修跟着刀疤刘走下阶梯,视线豁然开朗。
酒窖内部空间很大,几十个赤着上身、身上带着伤疤的汉子正围着几张粗糙的木桌赌钱、喝酒,喧哗声震耳欲聋。
看到刀疤刘带着一个陌生少年进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十道混杂着审视、好奇和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陆修身上。
陆修神色不变,脚步未停。
刀疤刘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径直将陆修带入酒窖最深处的一间石室。
石门关上,外界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东西拿出来。”刀疤刘坐在一张石椅上,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手,又开始渗血。
陆修将那个装有九颗上品辟谷丹的玉瓶放在石桌上。
刀疤刘没有自己看,而是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老鬼,滚进来。”
一个干瘦的老头推门而入,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灰色长袍,手上沾着黑色的药渍,一双小眼睛里透着精明。
“老大,什么事?”
刀疤刘指了指桌上的玉瓶。
老鬼拿起玉瓶,拔开瓶塞,只是轻轻一嗅,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就瞬间变了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丹药,托在掌心。
丹药碧绿通透,表面光华流转,浓郁的药香让整个石室都清新了几分。
“这……这是……”老鬼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凑近了丹药,几乎要把眼珠子贴上去,“上品!绝对是上品辟谷丹!而且成色完美,没有一丝杂质!”
老鬼猛地抬头看向陆修,眼神里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一个看起来不过练气四层的穷小子,能拿出这种品质的丹药?
刀疤刘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
他预料到丹药不凡,却没想到评价会这么高。
他死死盯着陆修,沉默了片刻,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钱袋,扔在桌上。
“二十块下品灵石,这是定金。”
“以后你炼制的丹药,我全收。疗伤的,辟谷的,都要。普通药材,我血刀会可以帮你提供一部分,算在账上。”
合作,正式达成。
而且比陆修预想的还要深入。
“多谢刘老大。”陆修将灵石收起,没有客套。
刀疤刘摆了摆手,示意老鬼出去。
石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子,你这丹药,品质太高了。”刀疤刘的目光变得深邃,“东区那些所谓的炼丹师,没一个有这本事。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特殊的丹方?”
问题很直接,也很致命。
陆修心中一凛,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好了答案。
“丹方还是那个丹方。”他语气平淡,“我只是偶然得到了一位前辈留下的炼丹心得,上面记载了一些提升丹药品质的窍门。”
这个回答半真半假。
既解释了丹药的来历,又给自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暗示背后可能有一个不存在的“前辈”。
刀疤刘眯起眼睛,审视着陆修。
他当然不全信,但这个解释,足够了。
他不需要知道陆修的秘密,他只需要知道陆修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这种高品质丹药。
这就够了。
“好,你的来历,我不过问。”刀疤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给我丹药,我给你灵石和庇护。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血刀会的朋友。”
为了表示诚意,他主动开始透露情报。
“东区这片地界,乱得很。除了我们血刀会,还有黑虎帮、三沙会,大大小小十几个势力,都在抢食吃。”
“司徒家,是东区最大的地头蛇。他们明面上做正经生意,暗地里养了好几条狗,黑虎帮就是其中最凶的一条。”
“回春堂的掌柜,是司徒家的远房亲戚。百炼阁的掌柜,欠过司徒家一个人情。所以,他们不敢碰你。”
刀疤刘将东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几句话就剖析得清清楚楚。
陆修静静地听着。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心思竟如此缜密。
他不仅仅是一个帮派头目,更是一个精明的情报贩子。
他掌握的这张地下情报网,对自己来说,价值甚至超过了丹药的销售渠道。
“司徒昌最近有什么动静?”陆修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小子?”刀疤刘嗤笑一声,“在百炼阁被齐老压了一头,丢了面子,正到处找场子。听说他最近花大价钱,笼络了几个不要命的狠角色,似乎在谋划什么。”
陆修的瞳孔微微收缩。
谋划什么?
目标不言而喻。
这次密谈,收获巨大。
他拿到了第一笔启动资金,找到了稳定的销货渠道,更重要的是,通过与刀疤刘的利益捆绑,他拥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情报来源。
他不再是那个对赤霞城一无所知的杂役。
离开血刀会据点时,夜色已深。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陆修的头脑却无比清醒。
司徒昌的报复,随时会来。
而且,下一次,绝不会是经济封锁这么“温和”的手段。
必须尽快将这二十块灵石,转化为真正的实力。
陆修的上品辟谷丹,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家店铺的柜台上。
它们通过血刀会的渠道,悄无声息地流入了东区最顶层的那一小撮散修手中。
这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修士,最懂好东西的价值。
“这丹药效果太霸道了!一颗能顶一个月,法力恢复都快了不少!”
“刀疤刘从哪搞来的这种极品货色?”
“听说是一个神秘炼丹师炼的,只跟血刀会有合作。”
一时间,“神秘炼丹师”的名号,在东区的地下圈子里不胫而走。
消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司徒府。
司徒昌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铁青,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
“废物!一群废物!”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经济封锁,不仅没困死那个杂碎,反而让他搭上了血刀会那条疯狗?”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一个跟班眼珠一转,凑了上来,脸上带着阴毒的笑容。
“少爷,既然堵不住,那咱们就捧杀他!”
“怎么捧杀?”司徒昌的怒火稍稍平息。
“您想啊,一个练气四层的杂役,凭什么能炼出上品丹药?这不合常理。”跟班压低了声音,“咱们就放出风去,说那小子根本不是什么炼丹天才,而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部‘上古丹方’!”
司徒昌的眼睛,猛地亮了。
“上古丹方……”他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的怒意被一种更加阴狠的算计所替代。
“继续说。”
“咱们就把这丹方吹得神乎其神!就说上面不但能炼制各种极品丹药,甚至……还记载着能让人突破瓶颈,直达筑基的无上秘法!”
“哈哈哈哈!”司徒昌放声大笑,“好!好一个捧杀!好一条毒计!”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练气四层的小子,凭什么拥有这种逆天宝物?
他司徒昌,甚至整个司徒家,都不需要再亲自动手。
只需要将这块肥肉扔出去,东区所有贪婪的野狗、豺狼,都会被腥味吸引,扑上去将陆修撕成碎片!
而他,只需要坐山观虎斗,最后再去捡起那部根本不存在的“上古丹方”。
一箭双雕!
第二天。
一则谣言,如同瘟疫一般,在东区坊市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蔓延。
“听说了吗?青藤巷那个叫陆修的小子,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什么运?”
“他得到了一部上古丹方!能炼制上品丹药,还能帮人突破筑基!”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不然你以为他一个杂役出身的废物,怎么可能搭上血刀会?”
“上古丹方”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底层散修心中最原始的贪婪。
嫉妒,疯狂,杀意……
无数双眼睛,开始望向青藤巷的方向。
血刀会的据点内,气氛同样有些诡异。
“老大,外面都传疯了!那小子手上有上古丹方!”一个堂主眼神火热地对刀疤刘说,“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咱们直接把他拿下,丹方不就是咱们血刀会的了?”
“是啊老大!一个外人,哪有自家兄弟重要!”
几个头目纷纷附和。
刀疤刘坐在石椅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用那只独眼,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都说完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谁再敢提这件事,自己去刑堂领三十鞭。”
众人噤若寒蝉。
“一群蠢货!”刀疤刘猛地一拍桌子,“一个会下金蛋的鸡,和一颗真假难辨的金蛋,哪个更重要?”
“一个能持续为我们提供上品丹药的炼丹师,他的价值,比一部虚无缥缈的丹方大一百倍!这是我们血刀会崛起的根基!”
“司徒昌那小杂种玩的是借刀杀人,你们还上赶着把刀递过去?”
众人顿时面露愧色。
刀疤刘站起身,下达命令:“传我的话,陆修是我血刀会罩着的人,谁敢动他,就是和我血刀会为敌!”
“另外,派个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陆修。”
……
木屋内。
陆修看着刀疤刘派人送来的密信,眼神一片冰冷。
司徒昌。
这条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
陆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密信焚毁。
他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世界,已经不同了。
往日平静的青藤巷,此刻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