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如亚瑟的人生不经历那场奇异的事件,他现在大概还在加州南部干着货车司机的工作。他无儿无女,除了每周末在麦克斯酒馆看上一场红袜队的比赛外,他的生活可以说是单调至极。也许正是因为过于普通,它们才会找到他,把他送到那个地方。二十年后,当亚瑟坐在沙发上舔热狗上的芥末酱时,他突然想到什么,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惊叫道:“我终于想明白了,它们为什么要找我!我一直以为我很独特,其实答案正相反。”是啊,连最新手的绑架犯都知道,做事要低调。
(2)
好吧,让我们回到这个故事的开头。大概是九十年代初,那时亚瑟的胡子还没像现在这般爬满全脸,而是干净的短须。他的货车生意风生水起,每周未都要将一车海鲜运往北部市场。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将最后一筐冷冻鱼装上车,急匆匆的发动了货车,他必须赶在9点之前开上高速路,否则周末岀游的车辆会把那堵的水泄不通。
货车已经在路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亚瑟看了一眼后视镜,身后连一辆车都没有,阴沉的乌云席卷了大地。要说4月份的加州一向风和日丽,气候宜人,可今天的天气确实在奇怪,晦暗的天空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绿色,狂风凌厉。
“可能要有龙卷风了,他妈的。”亚瑟喃喃自语。
“我可不想因为这鬼天气,葬送50美刀。”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天气,货车司机都会延期发车或原路返回。可今天亚瑟显然不这么想。他年轻,鲁莽,大男子主义,是红脖子中的典型,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半途而废。
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断断续续的声音,“萨达姆......于昨日在提克里特被捕,海湾战争......已经进入尾声,我军只需要......”刺耳的白噪音终于还是将人声淹没,亚瑟索性关掉了收音机。
一望无际的公路两旁,是绵延到天边的荒地。亚瑟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这时,一条刺眼的闪光突然出现在天空中,在看清的瞬间却又消失不见。三秒钟的寂静过后,一阵剧烈的雷声响彻了大地,就像颗霹雳弹一样。亚瑟显然是一惊,手部晃动使得方向盘失去了掌控,货车整体往一边倾斜。不过好在他眼急手快,终究是没能酿成大祸。
“该死的。这闪电怎么这么大?”亚瑟从小在佛罗里达乡村长大,见惯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雷,可今天所见,却令他感到疑惑。
按理说,一般的闪电很细,只有几厘米宽。除非靠的比较近,否则从远处只能看到一条细细的亮线。而刚刚他所看到的,是一条极粗,强度惊人的巨雷,几乎好像贴在他脸上。如果亚瑟处于靠近闪电的位置,那么他肯定会当场丧命。可如果他不靠近闪电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亚瑟开着车,一边回想着刚刚的经历,一边警惕着前方的路况。天已经完全黑了,看来马上就要有一场暴雨。
那种可能就是,这道闪电他妈的奇大无比,可能有几百公里之长。绝对不是地球曾经产生过的。
亚瑟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一个麋鹿出没的红色标牌从一旁快速的闪过。豆子大小的雨滴开始掉落下来。他想打开雨刷,但此时摇杆却卡住了。
“操,非要在这个时候搞我吗?”
亚瑟用力的拉动摇杆,但它卡的实在太死了。亚瑟半低着头,想要从方向盘后面看看出了什么问题。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远方的天空上正在出现的巨大白光。
亚瑟用尽蛮力,终于把摇杆整个拔掉了,而雨刷依旧没有运行。
“真是倒霉!”
亚瑟哀叹道,然后将坐姿调整回正常状态,整个连续动作不超过十秒。当他看到道路前方时,他先是愣了半秒,然后整个瞳孔就像吸了海洛因一样放的老大。
“上帝啊!”
只见天际线上,一道庞大而蜿蜒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其密密麻麻的分支包裹了周围每一块土地。亚瑟发现,自己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前面的景象。恐怖的雷暴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响起,那感觉就像有人在你耳边全力吼了一声。亚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踩下刹车,可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好像有什么力量让他全身瘫痪了。车子就这么直冲冲的向前冲去。
那阵闪电群丝毫不见减弱的趋势,而是愈演愈烈,声音越来越大。天呐,这还是闪电吗?亚瑟心里这么想。远处的密集的云层内逐渐出现几颗光斑,亚瑟本以为那是自然现象。但过了几分钟,那些光斑竟开始在天上移动起来,就像游乐园里的碰碰车在互相角逐。
他已经看呆了,今天真是个倒霉的日子。如果不是在作梦,一定是遇见鬼了,他想。小时候和奶奶去教堂礼拜的时候神父就说过,自慰会下地狱。而他估计能够下一千次地狱,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那些光斑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行动速度越来越快。亚瑟依旧无法控制自己,他分明看到一个光斑冲出了云层,向地面飞来。由于光线太强,他看不清光斑里的东西。紧接着,两个,三个,四个光斑朝低处涌来,看它们的方向,是向着亚瑟的位置而来。
如果说最恐怖的是死刑的话,不如说其实等待死刑更恐怖。亚瑟现在就面临着如此状况。他难以形容当时的情绪,总之一切都很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记得,当时他的汗液就像刚洗完澡一样,一点一点从脸上流下来,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急剧的跳动。
不过没等他难受太久,那些光斑就已经到他眼前了。亚瑟瞬时感觉到一阵恶心,眩晕,刺痛,他的世界已经被白色的光包裹了。然后,亚瑟后来回忆说,他的头好像被一个铁棍重重的敲了一下,然后他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3)
乔治.史蒂芬森此时正拿着热茶,坐在炉火前看着电视新闻,他七岁的孩子小乔治正坐在一边玩积木,妻子玛丽在厨房做着晚餐。这是一个完美的周末夜晚。
“近期,我们在田纳州附近收到多起由农民报案的UFO目击事件,据有关人士透露,这可能与第五区有关......”
“垃圾”乔治暗骂了一句,然后切换了电视频道。在他看来,所谓UFO事件不过是某些平民想要出名而编出来的玩意儿,亦或是某个不知名的三流作家才会写岀来糊弄人的故事。
乔治是一个戴着金框眼镜,每时每刻都穿着西装的外贸商人,在他的认知里,这个世界处处都是阴谋。他从不轻信任何人,也从不轻易把自己的内心袒露给别人。
唯一能使他心软的,便是他那七岁的儿子小乔治。小乔治正在上小学一年级,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卷发和像玩具熊一样圆墩墩的蓝眼睛。还有一个月他就八岁了。
“爸爸!”
小乔治稚嫩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宝贝?”
“我......我想......”
“慢点说,没事。”
“我想买一只小狗!”
对于这事,乔治已经和玛丽谈过很多遍,他一直认为家里太小,买一只狗会带来诸多不便。
可是今天,当他看到小乔治满怀期待的眼神,他却怎么也说不出“不”字,他失去了往常的坚定和理智,坐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爸爸,我想买一只小狗,当我的生日礼物。”
“养狗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要自己处理它的大小便,喂养它,还要每天陪它玩。”
“我会的,我会好好爱它,照顾它的。”
“但我们家太小了,不适合养狗。等我们搬了新房子就买,好吗?”
“我现在就想要小狗!”
“不......”
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乔治迟迟没说出话来。他转头看向炉内燃烧着的烈火。
“我真的想要小狗狗!爸爸,求你了。”
“你让我考虑一下行吗?”
只见眼泪在小乔治眼里打转,小鼻子变得红彤彤的,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爱。
“那.....”
乔治迟疑着,嘴巴一张一合却不出声。
“那......那好吧。我们明天去宠物市场看看先,但我不保证什么。”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知道,自己在面对儿子这关又失败了。
他叹了一口气。
(4)
当亚瑟从昏迷中醒来,花了五分钟才适应周围强烈的光线,逐渐睁开眼睛。
“什么鬼啊?”他突然叫道。
这大概是一个光线充足、纯白色、高约5米的房间,如果能用房间来形容的话,因为它太大了,一眼望不到边际。
房间的地板是由某种类似于瓷器质感的物质构成,触感坚硬,上面没有一丝切割的痕迹。亚瑟好奇,这个房间的主人是如何把这么一块巨大的地砖完整地运到这里的。
亚瑟从地上爬了起来。
“喂,这里有人吗?”
除了他自己空荡的回声,这里没有人回应。
“嗨!”
亚瑟只感觉头迷迷糊糊的,像是刚从醉酒中醒来。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不正常,但却说不上来是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地面上连一丝灰尘都没留下,没有绑匪,没有门,没有一张神秘的纸条,上面写着“嘿,你的两个肾被我摘了,假如想活命的话,就赶紧去医院吧。”也没有UFO飞船里面精密而复杂的外星仪器。这里好像什么都不是。但亚瑟就是突然被带到了这,不明不白的。
他开始向前走去,靴子发出的脚步声一顿一挫,在空间中回响。
“你想要什么!?我兜里只有10元钱。”其实他兜里有200块。但即便这样,依旧无法把他跟有钱相联系。
那个把他带到这的人一定有什么目的,无论是为了钱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亚瑟这么想。他妈妈以前总是对他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们可以谈谈吗?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亚瑟朝着空气大喊,可周围依旧只有死一般的沉寂。他看着这偌大的白色房间,感觉自己所有的尝试不过在白费力气。这间房间的“主人”一定在某个角落无声地观察着一切,而他只是一个无力且渺小的实验白鼠。亚瑟的脸因为愤怒而略微发红,他继续往前走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没时间陪你开玩笑!”
空旷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去你.....”
他刚想说出来,却还是将那句“妈的”咽了回去,他就像泄气的气球一样,敢怒而不敢言。
他突然想到,假如房间的主人有能力把他带到这,一定不可能只是想开个玩笑。有的时候,
沉默是一种回应。
沉默也是一种观察。
......
当亚瑟碰到那堵墙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房间内走了多久。可能有五分钟,也可能有五个小时,在封闭的空间内,时间的沙漏好像停止了。
这面墙的材质大概和地面差不多,都是那种几乎不反光的、坚硬似铁而细腻如玉的白色材料。
“咚,咚,咚!”
亚瑟敲了敲墙壁,发现它的回音很沉闷。这说明墙的对面也是实心的。他又使劲踢了两脚,墙壁依然纹丝未动,甚至连一点响声都没发出。
“噢,妈的。”
亚瑟哀叹道,他坐在了地板上,无神的望向房间四周。多年的货车生意让他缺乏运动,神经衰弱。而他的肚子也饥肠辘辘,正在咕咕直叫。他感到煎熬、百无聊赖、甚至还有一丝因为命运荒诞而感到的幽默。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一场变化此刻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就在他侧方的白墙正中央,几条黑线正在渐渐显现,就像有人在白纸上乱画了几下。黑线的形状还在不停的变化。
亚瑟起初并没觉察。几分钟之后,当他打哈欠的身体向另一边侧去时,他先是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然后跳了起来。
只见他的身体颤巍巍的,伸起的手指缓缓地指向墙面,然后略带怀疑地问了一句。
“上......上帝?”
白墙上的黑线不知何时已经变化成了十字架的形状。
“你是上帝吗?”
(5)
清晨雾蒙蒙的暖阳照射在院前的草地上,草尖挂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小心点,别滑倒!”乔治对着儿子喊道。
“没事的,爸爸,我会注意的。”
在那个洋溢着欢乐微笑的男童身后,一只褐黄色的小狗正紧紧跟着。一人一狗在庭院里奔跑着,好不快活。
乔治双手叉着腰,轻微地摇了摇头。是的,这又是一笔他商业生涯中为数不多的错误“交易”。不过看到儿子如此高兴,一切也就值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全都进屋了。小乔治听话去洗手了,乔治则坐在餐桌前打开一份报纸,静静地等待玛丽将早餐端上。
......
乔治将最后一块培根嚼到嘴里,黄油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慢慢散尽。
“爸爸,我给狗狗取名叫‘小迈’,可为什么我叫它,它不回应呢。”小乔治坐在客厅的木质地板中央,小狗则趴在不远处的窗户边。
“因为狗可没人那么聪明,你要训练它,形成条件反射,它才能理解你的指令。就比如这样。”乔治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柜拿出几颗狗粮。
“嘿,小迈,过来!”他将手里的狗粮放在地上,那只小狗瞬间就跑了过来。
“真听话,小迈,这以后就是你的名字了。”乔治一边摸着小狗的头,一边说道。
“可是为什么呢爸爸?”小乔治站在旁边,略皱着眉头。
“我们就不能发明一种机器,把狗的叫声翻译成人类的语言,这样我就能直接和小迈聊天了。”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不过恐怕狗的叫声没有太多意义,它们没有所谓的语言。”
“不对,我在纪录片里看到过的。很多生物都有自己的语言。像什么狗啊,鲸鱼啊,猩猩啊,都有自己的语言。既然我们人那么聪明,为什么不能和它们说话呢?”
乔治停顿了,一方面是儿子的聪慧令他感到惊诧,另一方面,他确实被问住了。几秒后他才回答
“因为人和动物是不同维度的生物。我们是高级动物,而他们是普通动物。我们没办法站在它们的角度去解释世界,也就无法彻底翻译它们的语言。就像一个天才也没办法和一个傻子沟通。这就是事实。”
“不过,也许未来会有人发明出一台可以翻译狗语的机器吧?”
“希望如此。”
“那将会很有意思。”
说完,小乔治把一边的棒球扔到院子里,小狗闻声而动。
“小迈小迈,把球捡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几粒狗粮扔到地上。
(6)
亚瑟惊呆了,眼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本就不多的知识面。
十字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墙上的那些黑线好像活了过来,扭动着,变形着,如同热水中的泥鳅。
不一会儿,线条开始向中间移动,慢慢汇聚到一起,在白墙上形了另一个类似符号的东西。
这个符号的下方为一个T字形状,上方则由椭圆形衔接,看上去就像某种特制的权杖。
亚瑟努力回忆着。这个符号他曾经见过,可却记不起含义。
噢,对了。他想到了,那是在十多年前,中学历史课本上,他看到过类似的图案。当时老师正在讲古埃及的历史,其中一种名叫“安卡”的符号正是这个样子,其象征着永恒。
转瞬之间,黑线又开始运动,变成了另一种形态。那是一个月牙形状的弧线,一旁挂着一颗五角星,其含义不详。
黑线继续变化,在极短的时间内相继形成很多种形状,他只能识别出其中的一些,比如那个六角型图案是以色列国旗上的大卫之星,还有像是太极一样的符号。但对于大多数,他都一头雾水。
这些符号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有着何种隐喻?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些零碎的信息,这些符号大多和宗教相关,大概都传递了一种神圣、至高秩序、因果轮回的意味
换句话来说,它们表达了一种人与所谓天道的联系。
可具体而言,这种联系的内涵是什么?如果只是一个普世且抽象的概念,那未免过于简单。其在当前的空间内又有什么特定含义?
亚瑟想着想着,却丝毫没注意线条的活动已经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多,渐渐向整面白墙蔓延过去。当他回过神来时,墙上的黑线已经望不到尽头了。他尖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听到房间里似乎开始充斥着一种细微而嘶哑的声音,既像是电磁声,又像是人在闷哼。这种声音令他感到眼花缭乱,神经衰弱,脑子像被鸟啄了一样疼。他捂着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噪音越来越大,可却不见其来源。它既像是亚瑟头脑里心灵濒临崩溃的某种主观体验,也像是客观游荡在房间的波形实体。与之相应的是,墙上的黑线简直沸腾开来了。极限的痛苦一点一点持续,时空好像凝固了一样。
滴答,滴答,滴答......
直到某一个瞬间,所有的线条都突然停止了运动,所有噪音在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房间又归于平静了。
亚瑟放松了咬紧的牙关,慢慢放下了捂住头的手臂。头上的阵痛渐渐消解了,但他的胸前还有一点灼烧般的刺痛。
在缓了将近一分钟之后,他慢慢站直了身,睁开眼睛,向前面的墙望去。
于是他看到了,令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景像。他想说句“活见鬼了”,嘴唇却僵得死死的。
在他面前的,是一幅又一幅古代壁画,好像被打印在了白墙上。
亚瑟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太过于脱离现实。
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依旧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这些壁画和亚瑟几乎等高,每一幅宽度大概有2至3米,密密麻麻的延伸到视线的极限,很是壮观。
亚瑟大概观察了下最近的一些壁画,它们古朴原始,风格各异,所处的年代以及文化圈似乎十分广泛。
比如,离亚瑟最近的一幅具有浓烈的古希腊风格,雕刻的是一群衣着华贵的白种人,匍匐在一棵苹果树下,好像在祈祷着。他们头顶的云朵之上,化为人形的神诋低头注视着身下的一切。
在它旁边的第二幅,显然更加古老。上面讲述着某个宗教故事。繁密的丛林中,一群披着兽皮的原始人跪倒在地上,齐齐望向天空,眼睛都张得老大。他们目光所视之处,是一个长着眼睛的金色太阳。亚瑟一边看一边走。
更往边上的壁画也大多描述着相同的主题,尽管风格迥异。比如,一个鸟头蛇身的神明站在类似玛雅神殿的地方,下面有一群信徒虔诚地吟诵着什么。巨大的佛陀悬在空中,僧人们磕头行礼。耶稣在第七日复活,众人纷纷亲吻他的脚掌......
亚瑟观察着这些壁画,内心升起了一股极为奇怪的情感。既有一丝掺杂了恐惧的敬畏,还有一点不明所以的归属感。他似乎曾见过这些壁画,在记忆最深处的细枝末节当中,一些跨越万年的碎片正激起他情绪的涟漪。
他既思绪纷飞,也感到头脑一阵空白。某种东西,某种像锁链一样却又不见其形的力量正在把他的灵魂往前拉,而他却毫无招架之力,好像这个“房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残酷虐待。
于是乎,在某一个时刻,他觉察到什么,一种生理本能上的警觉让他浑身颤栗,毛孔直竖。他突然转过身去,向四周望去,他认为此刻一定有人正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仅是从动物学来说,反常规的情形往往危险。而且从现在的状况看来,他二十年以来在地球上掌握的所有逻辑都被捏的粉碎。
然而周围一切依旧如常,除了墙上的壁画,房间里什么都没变。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死气沉沉的。
亚瑟那种突然的生理冲动渐渐消了下来,然而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如果要死我也不怕,但是起码让我死个明白”,这是他当时的心理写照。你可以拿针扎我、拿剑捅我、拿炮轰我,把我塞在原子弹里,广岛同归于尽。但是起码让我看到你,不要在我后面突然碰我一下,吓我一大跳。妈的!
过了几分钟后,亚瑟身心的极为疲惫,什么危险都没发生。他慢慢坐在了地上,他感觉很疲惫。
他想吃一口苹果派,再来一杯热乎乎的咖啡,这是他周末的标配。
他盘腿坐在地上,身体摇摇欲坠。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小学六年级,坐在公园的旋转木马上,他的妈妈在远方等他。可是......,当他再回过神,在看到前面的地方时,他几乎是摸爬滚打地站了起来。他看到了一个东西,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在他正前方大概十几米的位置,一碗色泽金黄、外型规整的餐食出现在房间的正中央。亚瑟无法识别出这是何种食材,但他几乎瞬间就闻到了那种令他疯狂的异香。这种味道他从未闻到过,那是一种特别的香料,特别到他难以用有限的语言去形容。
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他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向那碗食物冲了过去,用手吃了起来。
一种极度的美味穿透了他的神经,让他几乎着了魔般囫囵吞枣。在他有记忆以来,没有任何一种佳肴有着这般美味。无论是他妈妈做的,快餐店,还是高级餐馆。好像这味道在他的基因里,还没有被识别过。
直到把最后一点残渣都喂进嘴里,亚瑟才把碗放下,恢复了理智。他对着空气大喊到,
“喂,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毫无回应
“你想和我说什么?这些符号、壁画、还有现在。”
“喂喂!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只是装聋作哑罢了!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亚瑟感到胸中的怒火再次涌上来,这种怨恨源自于失去对现状的最后一点掌控力。
“喂,我还是很饿!那个东西再给我一碗。”
“快点放我出去!你这个神经病!操你妈的!”
亚瑟拿起身边的碗重重的砸向了白墙,瓷碗碎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你生气了吗?生气了就快出来弄死我!我根本不怕你。”
毫无回应
亚瑟的脸涨红了,他浑身的力量在顷刻集中在拳头,他跑到壁画前面,狠狠地用拳头砸墙,用脚踢墙。他动作的回声响彻在整个房间。
“啊啊啊啊!”
亚瑟怒吼一声。从房间远端的角度,他的声音不过像掉在偌大空间里的一根针发岀的。
他愤怒、委屈、无助,每一刻的宁静都在撕裂他的耐心,在一次挥拳未中目标之后,他整个身体扑空摔倒在了地上。
他先是感觉到眼冒金光,然后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想要站起来,但是疼的发颤的脚没允许他这么做,他只能坐起来。
而就在他坐起来的那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神迹又出现了,就在刚刚同样的方位,一碗饭凭空出现在他视线前。
亚瑟勉强站了起来,他走到那碗饭跟前,但却忍住没有立即食用,刚刚的摔倒也使他有一种呕吐感。
他绕了这碗饭一圈,仔细观察着。它为什么又凭空出现?刚刚自己又做了什么?亚瑟想要搞懂其中混乱的逻辑。
亚瑟思考着,过了五秒钟,他突然想到什么,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谨慎地慢慢将身体向下弯曲,他忍不住的颤抖。只见他的腰部下沉、下沉......就在他的身体坐到地上的那一刻,一碗饭突然又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亚瑟的眼里充满了某种异样的光,就好像在说,“哈,我就知道!”
他再次尝试坐在地上,前面果然又出现了一碗饭。他又坐下了,又一碗饭出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我终于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了!”
亚瑟发出凄厉的笑声,他开始疯狂的站起来又坐下,直到前面的碗和食物堆成了小山丘才停下。
他终于累坏了,沉沉地倒在地上。他看着面前的这堆东西,嘴巴抽搐着,想要说什么。原先兴高采烈的神情渐渐暗淡了下,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只见他嘴里慢慢吐出几个字,只是这一句话,他就花了一分钟才说出来。
“你.....你......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他以为自己终于发现了规则,却连游戏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终于累得连一点精力都没有,只能躺在地上,像一个乞丐。
(7)
一个飞盘飞过蔚蓝的天空,紧接着一只狗冲了过来,叼起那个飞盘向远处跑去。
“小迈!真棒!快过来!”
小乔治在公园的另一侧叫道,他的爸爸则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静静地观察着一切。
自从买狗六个月来,他们家已经和这只狗完全熟悉了,并把它视作家人一般的存在。
阳光照在棒球帽上,在小乔治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阴影。他蹲下身去,抚摸着小迈柔顺的毛发。
“小迈真乖,什么都学会了。可是我不能再给东西你吃了,这样你会变得太胖的。”
“好啦,儿子。咱们该回家了,已经玩了一上午了。”
乔治走到儿子旁边说到。
“嗯,我们走吧。”
父子二人和一条狗,肩并肩地走在市中心公园石子路上。树梢上传来鸟叫的声音。
“诶,爸爸,我有一个疑问。”
小乔治这时突然停了一下,看着狗的方向。
“你说。”
“你觉得小迈知道自己在干嘛吗?当我让它‘回来’的时候,它真的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还是只是因为它每次听到这个词到我这都有吃的。”
“嗯......你知道有一个词叫条件反射吧?”
“我听过!上课的时候老师跟我讲过。”
“对,我认为狗是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的。我们训练它,并不是让它理解我们要干嘛,只要让它最终能完成指令就行。“
“噢我知道了。小迈小迈,你是个大笨蛋,你理解不了我的意思,哈哈哈哈。”
小乔治的笑声随着他的离开,渐渐消失在公园中。
(8)
亚瑟先是感觉胃里好像有无数条鱼在游动,然后他的手臂麻了,整个脊椎也好像瘫痪了一样。他渐渐睁开眼睛,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此时亚瑟正躺在驾驶座上,汽车抛锚在公路边上的草丛里,周围是一片荒野。
亚瑟花了好大劲,意识才终于清醒过来。
“噢,老哪。”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这时,一股恶臭从某个地方传来。
亚瑟使劲拉了一下车门,但他的力气太虚弱了,他只能用两只手去硬扯,才终于把门打开。
他虚弱的跳下了车,几乎是扶着车门走到后备箱,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铁箱门打开,顿时,刺鼻的腥味扑鼻而来。
后备箱里,层层叠叠的金枪鱼此时已经极度腐烂,无数蚊子苍蝇在里面飞来飞去,有些鱼的白骨已经露了出来。
我究竟.....‘离开’了多久啊?亚瑟心想,要使这些货物腐烂成这个样,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的50刀工资肯定是没了。
他关起箱门,向荒野地里走去,这才想起来刚刚在白色房间里经历的一切事情。这是什么?是一场梦吗?他凝视着随风飘扬的高草丛,偶尔有几只野兔跑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天边传来一声巨响,打乱了他的思考。那是一声巨大的雷声,然后是一道更加巨大的闪电。然后周围很久都没有声音了。
亚瑟抬起头,他好像看到天空的乌云里,一个巨大的锥形影子正在慢慢上升,渐渐地消失在空中。与之相伴的,是一种细微的的嗡嗡声,好像电磁声。
直到最后,天空中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漂泊的乌云。那股嗡嗡声也消散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亚瑟幻听了,就在他彻底听不到那种怪声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到声音变了一个音调,它有一种从上往下的变化。据亚瑟后面回忆说,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种远在天外的某人轻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