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赵政与鲁句践对视了一会儿，旋即沉声道：“君既然以进学为食客，那就需约法三章，若有三次不听我言，君从哪来，就回哪去。”
“鲁君可能与政誓约？”
鲁句践在讲学之时来投，还是最好给他留下约束，以防其心有异。
闻此人重情义守诺言会技击之术，寻常三五人敌不过他。
虽为邯郸人士，先祖却出于鲁国，对赵国身份归属不强，要能降服此人培养起来，倒可以充当臂膀。
要是不愿意当众和他誓约，那便算了，食客宁缺毋滥。
“句践愿意！愿意与王孙誓约，何须三次之多，只要一次不听王孙言说，便自毁双耳做教训！”
鲁句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当着众多学僮与夫子的面，早已经无路可退，与其在邯郸留下污名，还不如咬牙一搏。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毅然决然说道。
随即便当着众人面指天立誓。
荀瑶、田延、赵嵩等人见此场景，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平时竟没看出来这竖子对自己能如此决绝。
“诺，既然鲁君能有决心，过些时日就到驿馆寻我，届时必设宴款待。”
赵政也略微吃惊，回过神来立马说道。
“唯！”鲁句践嘴唇抖动，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本想借秦王孙的名头去秦国，没想到最后却成了食客，当真造化弄人。
赵政看出了对方流露的苦意，忍不住感到好笑。
这便是有名望的好处，比起默默无闻的质子，现在谁也没法在明面拿捏他。
不仅如此，还能用名气筛选门客。
不会像廉颇一样被免任在家，失去权势门客尽数跑路，等到他复用之际，又舔着脸回来，廉颇大怒让其人退走。
不想门客直言不讳道：“君难道不知晓天下只奉承有权势的人吗？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我则去，有什么好怨恨？”
战国贵族都有蓄养食客门客的风气，只是门客里面参差不齐，有的人有才艺，有的人有忠心，有的有胆量，有人嘴皮子利索，更多的是混在里面白吃白喝。
还学会抱团反过来给主君施压，一旦不同意他们的要求，就能让主君名声扫地。
赵政不愿大肆招揽门客，除了怕有不轨之徒混入其中，也怕惯着乌合之众最后心力交瘁。
他宁愿走精不取杂，不似平原君与燕丹那般只要略有点名气就奉为上宾。
赵政想要有坚韧之志，知不足而改，知敌强不避，虽千万人吾往矣，敢迎难而上的人为中流砥柱。
一般寻常的门客游侠只是打手罢了。
在夏门学宫待了足有数个时辰，赵政婉言拒了荀祭酒提议的宾客之名。
他首先是赵政，其次才是赵子，而非本末倒置，不分主次，只做赵子可搭救不了天下。
“诸位夫子无需再送了，送君再远终有一别。”
“政住在邯郸北城的驿馆，若想讨教学说，诸位夫子无需谒帖，随时可登门拜访。”
赵政站在马车上，呼呼地风卷起尘土扑打脸庞，让他难以睁开眼睛，只好眯眼拱手说道。
荀瑶的马车没有遮挡车厢，只装着伞一样的车盖用来遮阳挡雨，却防不住风沙。
乘车还要用手撑着车杆，以防跌落下去。
纵然是这般简陋的马车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站乘，庶民与游侠可乘不起车。
“王孙，闲暇之余多来学宫看看，这里夫子与学僮……”荀瑶刚欲诉说温情，霍然想到王孙用棋盘抡锤学僮的旧事，立即住了嘴。
回来看夫子可以，抡打学僮就算了。
“政啊，凡事多些提防，万事小心，保重！”
赵嵩轻轻吁出一口气道。
而赵政听了洒脱回礼，笑言道：“夫子放心，政自观面相，知晓自己乃长寿之人，岂会轻易夭折？”
“夫子可在学宫静待，来年必将千金重谢夫子教诲之恩。”
赵嵩老脸几乎乐开花，赶紧摆手道：“老夫用不着千金，能酬谢五十金就已足够用度，剩下的还是你留着养食客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觉抬头失笑。
只有田延面色微黑地瞧着两人师生情谊厚密，干脆撇过不想看见赵嵩的嘴脸。
“诸位夫子，政告辞！”
赵政瞥过站好的赵卒，抬手施礼道。
……
马车在道路缓行，是赵政叮嘱御者慢点驾车，回去无需匆忙，省的他再受颠簸。
因此路过狭窄街道时，赵人庶民对乘马车者颇为好奇，都伸长颈项以目注视。
谁让马车前后两列还跟着十名赵卒护卫，一般贵族出行可没有这么大动静，顶多是带着数名持剑门客。
大将廉颇出门的阵势，亦不过如此罢？
有好事者脚步骤停对旁人细声询问，此少年究竟何人，竟有赵军卒戍卫。
问所答，许多人都摇头不解。
邯郸虽然有不少人耳闻秦王孙在赵国为质，可对方长什么模样，并非人尽皆知。
赵政更不会趾高气扬，让人知晓他是秦王孙。
故而看到眉扬目展，朝气蓬勃的少年挺拔站在车上，确实有种非同一般的昂昂贵气。
直到有人在道路窜出，摆手高喊道：“王孙且慢行！”
“王孙且慢行，老叟有一事告知！”
瘦骨嶙峋的老叟在马车后面追赶，同时高声呐喊，好在马车速度不快，加上赵政叫停驾车御者，才被他渐渐赶上。
“毛公年老体弱为何追赶马车？是想同乘去驿馆做客，还是准备截道剪径？”
赵政笑应打趣道。
对别人可以正经，对这爱赌的老头可不能太正经，当初都讹诈到他头上来了。
也就念及对方已是高寿，本着尊老之心与信陵君的面子才懒得去计较。
不然他当时也要在街道抡打老头，不是谁都有张良的好脾气能替人穿履。
“王孙莫要打趣老叟了，我来此是有要事告知……”毛黯拿根木棍作拐，气喘吁吁赶来，挥袖擦拭汗水道。
“街道人多眼杂，王孙信得过我，就请去前边寻一处空地，再下车屏退众人，老叟才能将事告知。”
毛黯对赵政揖礼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