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珪的话吓了王垕一跳。
他没想到平时那么个开朗的老爷子,此时正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
尤其是那为人父独有的一声哀求,当真是闻者伤心。
王垕揉了揉攒起的眉头,对于驱虫的办法,自己倒真是没什么配方。
自己一个魂穿的,总不能一眨眼给变出一瓶吡喹酮来。
眼下,只能先缓解一下症状了。
他回头看向旁边的管家,吩咐道。
“快去取来一个陶罐和一段帛布,再去取来热水。”
侍从不敢耽搁,听到王垕先生发令,急忙四下张罗。
不过一会,东西都齐齐整整摆在面前。
王垕指挥着众人将陈登平放在榻上。
接着将陶罐注上热水,底部裹帛布熨烫在右上腹。
随着温热慢慢传到身上,陈登的疼痛稍稍缓解。
等到陈登终于缓过神来,王垕叫人拌了一碗浓盐水,再给陈登灌下。
苦涩味道一下肚,陈登“哇”的一声吐出许多苦水。
早就候在一旁的仆人急忙持盆接住。
一阵酸臭味道传来,盆中除了些胆汁苦水,还有一点蠕动的小虫。
王垕看不下去,扭过头去。
“呕~”
呕吐声又响了一阵,直到陈登彻底吐不出来。
他沉重的呼吸响在在场每个人耳旁。
“云起,多……多谢。”微弱的声音从陈登口中挤出,接着头一歪,晕了过去。
陈珪眼见儿子面上痛苦神情稍缓,他轻轻揩去儿子额头的汗水后,向王垕勉强勾起个微笑。
“多谢云起贤侄。”
王垕知道陈珪是个骄傲的小老头,如今能够主动喊自己贤侄,算是对自己认可了。
只是这热敷只能作为暂缓的法子,在华佗来之前,帮助缓解疼痛,让陈登好受一点。
王垕皱着眉头,明知故问道:“我观大兄的症状,应该是鱼生所致,恐怕并非近日才有此症状吧。”
闻言,陈珪叹了口气:“哎,元龙确是素爱鱼脍。不瞒云起贤侄,他早在三年前就曾发病。”
王垕脸上焦急,忙问道:“当时可是如何医治,如今亦可效仿之。”
陈珪摇摇头,苦涩笑道:“云起勿躁,当时乃是沛国神医华佗行医至此。
当时华佗说我儿胃中有虫数升,欲成内疽,正是食腥物所为。
后作汤二升,食顷,我儿吐出三升许虫,皆是赤头蠕动,半身是生鱼脍也。”
王垕点点头,忙说道:“正是如此,何不再请。”
陈珪苦笑不再说话。
一旁管家见主人模样,他帮着解释道:“王长史有所不知,那神医华佗行走天下,四处云游行医,至今不知所踪。”
王垕“哦”了一声,问道:“难道非他不能医?”
管家回忆了一下,若有所思说道:“倒不是,那华佗所言‘此病后三期当发,遇良医乃可济救。’”
说完,管家语气又低落下来:“可是,这世上良医何其少,家主试医无数,尚无人可治。”
坐在一旁的陈珪哀叹一声,又伸手将陈登皱起的眉头抚平。
王垕见气氛到了,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啊呀”一声。
陈珪闻声抬头,正迎上王垕亮起的眼睛。
“垕有一忘年好友,正是小沛城内相遇的一医者,如今在徐州居住。”
王垕又补充道:“那人亦有些医术,眼下应在不远,不如由垕去寻。”
听完王垕讲话,陈珪眼神一暗。
想着应该又是寻常医者,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又不能驳了王垕的好意,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陈珪点点头,算是同意。
等到王垕告辞离开,陈珪学着王垕,像模像样地将陶罐内换了热水,又小心翼翼放在陈登腹部。
“儿啊,可不要弃为父先去啊。”那个坚强的小老头抬着头,一滴清泪从眼角划下。
……
对于去接医者的事,王垕早就吩咐了陈岩。
眼下也没事可干,只能回了住处,重新翻起世家的名单。
名单上陈登做了些标记,有一些世家回心转意,已经主动让出了许多利益。
对此,王垕也没有太大的异议。
毕竟在他北伐后,整个徐州还是他的后盾。
如果真是一心杀的人头滚滚,还真就不太放心。
如今不如给陈登一个顺水人情,也好让陈家在徐州的话语权再重上一些。
王垕又展开一支空简,对着最后的世家名单,一一写下处理建议。
不知不觉,又过了四日。
因为陈珪学会了缓解之法,期间除了糜竺、关羽来访问王垕,便没有他人再来求见。
这日,糜竺又来到府上,他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昨夜没有好好休息。
王垕吃了一惊,他关心的问道:“子仲为何脸色如此差?可不要元龙病倒,你又要跟着倒下。”
面如土色,眼周隐约有些黑眼圈的糜竺却是笑不出来,他长吁短叹。
“哎,我差人四处寻了,至今未闻华佗行迹。人行于世,难道还能抹去踪迹,消失不成。”
王垕倒是知道随着流民涌入徐州,华佗一直在夜不收的暗中保护下,四处行医。
只是没想到连糜竺这样财力雄厚的大亨,凭借他的广阔人脉,竟然都不知道华佗就住在徐州。
看来华佗大夫还是低调了。
王垕也不忍让自己的摇钱树为此忧心倒下,他上前安慰道:“子仲先莫要忧心。我有一忘年好友,正在徐州行医,说不准有治元龙的法子。”
糜竺知道王垕乐于结交好友,只是他那一圈,都是些小白丁,跟自己半斤八两。
放在下九流里,可能都是些奇人,只是在别驾病危时,要找些乡野大夫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万一医术不精害了陈别驾,怕是徐州世家对于王垕的态度又要变个样。
糜竺担心王垕因此误了在徐州所图的大事,他开口想要劝解。
却听见府门外已经传来陈岩的喊声。
“大哥!神医我请来了。”
王垕闻言,顾不得糜竺还未出口的话。
他信誓旦旦拍了拍糜竺的肩膀,笑着道:“走,走。我们去救人。”
糜竺见木已成舟,只恨自己来的晚了一些。
他跺了下脚,责怪自己没有帮上大忙。
他急匆匆追到门外,又看见王垕等人已经先行离开,正护着一个车仗向陈登住处赶去。
“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糜竺暗下决定,不论如何必须帮王垕度过这个难关。
不行,就说这医者是他找的,黑锅他帮王垕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