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安庆。”李玄示意两人靠近地图,“你们看,九江已下,安庆若克,则长江中游门户洞开。武昌在上游,南京在下游,安庆恰似咽喉锁钥。此地一失,南京上游再无险可守。但此战须速,须奇,须让清军反应不及。”
他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路线:“我军分三路。郝摇旗,你率五千精锐,全部轻装,乘快船顺江而下,日夜兼程。我给你三十艘快船,每船配熟悉水性的老水手,不要辎重,只带十日干粮。三日内,务必抵达安庆城下。”
郝摇旗盯着地图,眉头紧锁:“到了之后呢?五千人攻安庆那样的坚城……”
“不要攻城。”李玄打断他,“到了之后,在城外扎营,虚张声势。多树旗帜,夜间多点火把,做出大军压境之态。每日派小股部队到城下挑战,但绝不真打。你的任务就是让安庆守军以为,我靖难军主力已至,让他们不敢出城,也不敢分兵。”
“疑兵之计!”刘体纯领悟道。
“正是。”李玄转向刘体纯,“体纯,你率八千步卒,携半数红夷大炮,沿江北岸陆路东进。记住,沿途州县若开城投降,则受降安民,留少量兵力维持秩序;若闭门抵抗,则用大炮轰开城门,破城后只惩首恶,不扰百姓。但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得恋战。你的目标是七日之内,抵达安庆城西,与摇旗会合。”
最后,李玄的手指落在九江:“我自率主力一万五千,乘船队随后。水陆并进,互为呼应。若安庆守军出城攻击摇旗,体纯就从陆路夹击;若攻击体纯,我就从水路登陆包抄。三路大军,如三把尖刀,让安庆守军防不胜防。”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记住,速度是关键。九江距离BJ两千里,按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溃败的消息最多七日就会传到多尔衮耳中。他必调兵增援。我们要在援军到达前,不仅拿下安庆,还要站稳脚跟。否则前有坚城,后有援兵,我军将陷入危局。”
“末将领命!”两将齐声应道,声音在晨风中传得很远。
瞭望台下,江涛拍岸,如战鼓催征。
九月二十,靖难军东进。
九江码头,战旗猎猎。
郝摇旗站在最大的那艘快船船头,看着士兵们井然有序地登船。
五千精锐,很多都是跟随他从陕西转战千里的老兄弟,个个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
“都检查清楚!”郝摇旗大声喝道,“弓弦上油了没?箭囊装满没?干粮带足十日的!记住,我们这次是轻装疾进,除了刀枪弓弩和干粮,别的什么都不带!到了安庆,自然有吃的用的等着咱们!”
士兵们轰然应诺,动作更加利落。
三十艘快船,每船载一百七十余人,显得颇为拥挤,但无人抱怨。大家都知道,兵贵神速。
午时三刻,最后一队士兵登船。郝摇旗举起右手,猛地挥下:“起锚!扬帆!”
三十艘快船依次离开码头,驶入江心。
恰逢东南风起,船帆鼓胀,加上顺流而下,船速快得惊人。
两岸青山如黛,飞速向后掠去。
第一日,船队过彭泽。沿江的清军哨所远远望见靖难军旗帜,大多不战而逃。
偶尔有胆大的放几支冷箭,也被船上的弓手压制。
郝摇旗严令不得追击,全速前进。
入夜,船队不停。
每船头尾挂起风灯,在漆黑的江面上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
郝摇旗和衣躺在船舱中,耳边是哗哗的水声和船工有节奏的号子。
他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安庆的城防图——那是战前李玄召集诸将反复研究过的。
安庆城,城墙周长九里十三步,高两丈八尺,基厚三丈。共有七门:东门枞阳门、南门盛唐门、西门正观门、北门集贤门,另有小南门、小东门和水关。
城西有振风塔,高七层,登塔可俯瞰数十里江面,是天然的瞭望台。
明时设巡抚于此,统辖安庐池太四府,乃南京上游屏障。
清军南下后,派汉军正蓝旗副都统马国柱镇守,有兵八千,其中满洲兵五百,蒙古兵三百,其余为汉军绿营。
“马国柱……”郝摇旗喃喃自语。
此人他听说过,原是明朝参将,松锦之战后降清,作战勇猛且狡诈多计,不是易与之辈。
第二日黄昏,船队抵东流县。县令早已闻风而逃,城门洞开。
郝摇旗派两百人入城,开仓取粮,补充淡水,一个时辰后即继续东进。
他严格执行李玄的指令:不恋战,不停留。
第三日,九月二十三,天气转阴。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江面上起了薄雾。
郝摇旗站在船头,眉头紧锁。这样的天气,利于隐蔽接敌,但也容易遭伏击。
“将军,还有五十里就到安庆了。”副将王铁柱上前禀报。
他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左脸有一道刀疤,是在潼关之战中留下的。
“让弟兄们打起精神。”郝摇旗沉声道,“越是接近,越要小心。马国柱不是叶臣,不会坐等我们兵临城下。”
午后,雾气更浓。
江面上能见度不足百步。
船队放缓速度,斥候小船前出探路。
申时初,前方小船传回消息:安庆城墙轮廓已隐约可见。
郝摇旗令船队在离城五里处一处江湾靠岸。
士兵们迅速下船,在岸边高地上扎营。
他亲自带一队斥候,摸到离城两里处的一片树林中观察。
透过薄雾,安庆城的轮廓逐渐清晰。
城墙确实高厚,城西的振风塔如巨人矗立。
但令人意外的是,城头守军稀疏,旗帜不整,甚至有几处垛口无人值守。
“不对劲。”郝摇旗低声道,“王铁柱,你看城头上,巡逻的兵卒步伐散乱,旗帜歪斜。这哪像是重兵驻守的坚城?”
王铁柱眯眼看了半晌:“将军,会不会是马国柱不知我军已至?九江溃兵或许还没逃到这里?”
“不可能。”郝摇旗摇头,“九江距此不过三百里,陆路不好走,但走水路,溃兵的小船比我们只快不慢。三日时间,足够溃兵逃到安庆报信了。”
他继续观察。
城门口冷冷清清,既无商旅进出,也无兵卒盘查。
吊桥高悬,城门紧闭,整个城池安静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