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霞坐到服务台，铺开话术草稿和电话本，深吸一口气。
摸起电话机，熟稔地拨完号码，随即等待接通。
一旦接通，宋月霞立马操着甜美的嗓音温柔地道：“请问是凯越服装厂吗？这里是风云服饰贸易有限公司，我们有一批服装订单需要加工，想咨询一下报价……”
不过由于是下班时间，那二十来张名片上的号码，有一半是打不通的。
打不通，即为淘汰。
因为这样不加班的服装厂，不能满足自己快速生产的要求。
剩下打通的一半之中，当场在电话里报价，并且态度不冷不热的，又淘汰掉一半。
剩下几家，有三家对风云服饰发出了考察邀请，宋月霞一一都记了下来。
等到打完之后，也是四十分钟之后了。
宋月霞抬起头来，就见吴俊正拉着前台小姐姐的手给她看相说姻缘。
听得前台小姐姐目眩神迷，难以自拔。
回去的路上，宋月霞不免惋惜：“咱们就打了四十分钟电话，花了五十块，这钱花得会不会太可惜了？”
吴俊不答反问道：“我以为，你们三个之中，就你不会质疑我呢！”
宋月霞双颊顿时绯红一片。
原本她的确是不反对，不质疑的。
可是随着她对吴俊越来越崇拜，越来越仰望之时，心态莫名其妙就变了。
往轻了说，知道站在对方角度看问题了。
往重了说，开始替对方患得患失了。
就在这时，吴俊的解释悠悠传来：“咱们用人家的电话当做公司联系电话，不得给人点好处？万一对方一个不高兴，故意漏个电话不报不说，损失就可能远不止五十块。”
宋月霞心里一动，低下螓首道：“对不起，我不该质疑你的。”
吴俊接过对方手里的回防记录，扬扬手道：“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翌日三月七号。
吴俊带上吴海、高干事以及沈建辉，一行四人包了个车，开始去包括凯越服装厂在内的三家厂子实地考察。
能在名单上留到最后的三家。
虽然都是民营服装厂，但都带着点乡镇企业的性质，打着集体所有制的招牌防身。
不过一个个规模全都是上千人的大厂，只是厂房厂区，跟国营北江服装厂比起来，小多了，也简单多了。
连一向不爱言语的高干事看了，也忍不住道：“这也太挤了，哪是人待的地儿？”
其实工作没问题，就是环境和配套太差了，跟国营厂子吃喝拉撒全都管，没法比。
但人家厂子的老板那是真会做生意。
午饭直接上山珍海味伺候，吃得意志坚定的高干事都为之侧目。
甚至吃饱喝足之后，还有二场安排。
但吴俊考虑到，今天还有两家需要考察，婉言谢绝了。
接下来两家的考察，大同小异。
一行人吃得肚滚溜圆不说，要不是吴俊拒绝，连晚上陪睡的人都有了。
回到高第街，已是深夜。
眼见着吴俊一行人一身酒气地回来，前台小姐姐立马起身道：“吴老板，刚才有个凯越服装厂的来电话，我让宋小姐接了。”
懂事！五十块没白花。
等回到旅馆房间，隔壁三个姑娘闻声过来，被这酒气熏的直捂鼻子。
只有宋月霞主动道：“刚才凯越服装厂的来电话问你的意向，我说你还在外考察未归，有没有问题？”
吴俊摆摆手，“没问题，明天一早给他们回电话，通知他们，我过去签合同。”
机会都是靠主动争取的。
另外两家不打电话，这机会怎么会白白落到自己头上呢？
结果转天一早，三月八号，妇女节。
吴俊正准备出发签合同，宋月霞跑过来报告道：“大华服装厂也来电话问了。”
看了看手腕上的精钢表，吴俊思忖道：“如果下午一点钟之前，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打电话给他们说，我们过去签合同。”
这自然是个不时之需，也是拿捏凯越的一个筹码。
果不其然，到了凯越服装厂，双方签合同的时候，卡壳了。
按照吴俊的一万套订单，单价15块一套的价格，整个合同额高达15万。
以定金20%的比例，起码要先付3万块定金。
“吴老板，无论如何，1000块定金太少了！”凯越服装厂的老板李金建苦哈哈地道。
“李老板，我这不还有价值3万块的货么？”吴俊面不改色地道，直接把从北江服装厂带出来的1000套幸子衫，作价3万，作为筹码。
“可是……”李金建陪着笑道：“可是吴老板，这对我们厂来说，风险实在太大了！毕竟是15万的货啊！”
“做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吴俊轻笑道：“再说了，没有这一单的合作基础，我凭什么能放心地将后续3万套的订单，继续给你做呢？”
随即长身而起道：“当然如果李老板执意控制风险，那我也不强求……”
“别别别！”李金建连忙起身，腆着笑脸露出一嘴的大金牙道：“一切好商量，吴老板。”
半个钟头后，合同顺利签下。
不知何时，沈建辉的手心布满了汗水。
然而这还没有完，李金建立马安排了一顿招待餐，规格比上次考察还高。
吴俊眼见着这中午回不去了，就借对方厂里的电话给宋月霞通个气。
等到吃完回去的路上，沈建辉犹自后怕地道：“我说15万的订单，你用1000块签下，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高干事却啧啧道：“这就叫本事！”
沈建辉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就不怕这么多幸子衫，回头卖不出去，收不回款，咱们被李厂长派人砍死在异乡街头吗？”
吴俊洒然一笑，其实这也是李金建敢于壮着胆子签下这单的底气所在。
作为地头蛇，他根本不怕自己几个人抬腿跑路。
“所以呀，咱们接下来的唯一任务，就是尽快地把幸子衫卖出去，越快越好！”
“多快才算快？”
“一周之内。”
“这怎么可能？”沈建辉愕然道：“你杀了我们得了。”
“事在人为！要知道我们现在站在一片神奇的土地上——改开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