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碧君后头跟着的,哪是什么丫鬟?
队里这帮老娘们小媳妇不知道,但吴俊却是一清二楚。
那是沈碧君的亲妹妹沈碧玉,现任北江中学的英语教师。
再说了,哪有丫鬟身材比小姐还要前翘后凸的?
沈碧君因着做演员的缘故,不能多吃,生怕会胖,会影响舞台形象。
但有着同样基因的沈碧玉就没这个忌讳了。
作为家中的幺女,那条件是得天独厚之余,性子又不乏鬼灵精怪。
好在今儿提着礼跟着沈碧君身后,她是稳稳当当的。
看得吴俊一阵恍惚,好好一个姑娘,条件这么好,前世愣是没嫁人。
直到小媳妇和八卦婆娘们乐得起哄架秧子说:“吴老二,还愣着干什么?接客呀!”
这帮娘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
吴俊不好说这话,但被泼辣的杏儿嫂代劳了。
很快吴俊把人迎进堂屋,分宾主落座,再由秀华呈上三碗茶水。
沈碧君接了一下,立马放了下来。
倒是沈碧玉双手捧着,毫不嫌弃,小嘴溜着边地细吹,然后溜着边地小口啜饮,边喝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墙上的照片。
看得秀华心下一松,吴俊也会心一笑。
领人进门的杏儿嫂却暗暗着急,尤其是在村口时,人家沈姑娘还兴致满满,问这问那的,如今坐下来却只顾着环目四顾,连话也不提了。
再让人家姑娘看下去,这事没准就黄了。
“哎,那个,沈姑娘,人你也见到了,有什么话尽管说。”杏儿嫂打着圆场,甚至不惜放弃自身吃瓜的位置:“如果我在这儿不方便,那我就先出去。”
这一说,沈碧君终于从周围收回目光,而后定定地落在吴俊脸上。
没错,那心死之后的第一眼,就是这张脸了。
俊朗之余,又不失阳刚气概,很有辨识度,如果能在话剧院,也算得上一个角儿。
否则自己也不会因为一面之缘,就记住了这张脸。
沈碧君深吸一口气,先轻摇臻首,意思是杏儿嫂不必避嫌。
而后冲吴俊微微颔首道:“吴俊,感谢你救了我,本姑娘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你放心,本姑娘不嫌弃你农村户口,家徒四壁,还有个妹妹……”
听到这里,杏儿嫂檀口微张,还真让她猜中了:吴老二救回个漂亮媳妇!
然而沈碧玉却是秀眉一簇,二姐这口吻,身段是一点都没放下呀。
况且人家有俩妹妹,不是一个!
早知道她能说出这种话,自己就不陪她一起来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好在这时,吴俊果断打断道:“等等,沈姑娘,我豁出命去救你,你岂能恩将仇报?”
沈碧君骤然一愣,她断然没想到,自己告别过去,委身下嫁,竟然被对方嫌弃了?
是自己不够漂亮吗?
还是自己不够善解人意?
难道是男人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不过和乃姐不同,沈碧玉连忙捂住了嘴,转向了一边。
这人太有意思了,笑死人了要。
我可怜的二姐,还沉迷在孤芳自赏中难以自拔,以为人人都得拿她当公主一样捧着呢。
杏儿嫂完全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天大的便宜掉在眼前,吴老二他竟然不接,甚至还往外推?
“吴老二,要不你再想想?”
吴俊缓缓摇头,就听回过神来的沈碧君直视过来:“为了报答你,我都以身相许了,怎么能是恩将仇报?”
面对沈碧君的目光,吴俊怡然不惧。
前世共同生活了三十年,他太懂得这种目光背后的色厉内荏了。
“谁让你以身相许了?”
“如果以身相许不算是恩将仇报,那你为什么跳河自杀?”
精辟呀!
沈碧玉不禁想要猛拍大腿,但作为老师,得为人师表,继续端着。
事实上,这也是她一路上追问二姐的问题。
可惜二姐她始终守口如瓶,好在吴丽华她哥哥是个明白人,而且丝毫不为美色所动摇。
这样的男人,即便身处这陋室之中,背负千钧重担,出人头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就连杏儿嫂都恍然大悟过来,先前看似天大的便宜,现在想来是处处破绽。
至少好好一个姑娘,家境优渥,却要跳河自杀。
除了为情所困,杏儿嫂是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这个时候,吴老二能抵挡住这种诱惑,真真是人间清醒。
否则这样的姑娘娶进门,接盘了不说,没准将来还得戴帽子。
就算那帽子不戴在头上,也得戴在心里,膈应一辈子。
沈碧君无言以对,但她依旧高傲地仰着脖颈,露出白皙的一面。
“好,就当本姑娘没说。”
“碧玉,我们走。”
沈碧玉三口并作两口地把水喝完,放回桌上,而后路过吴俊身边,悄悄问道:“你是吴丽华她哥?”
她显然是看到墙上的照片了。
吴俊点头,就见她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快步追出门去。
吴俊不由失笑,这个前世的小姨子,真是本性不改。
还是那么爱憎分明,不分亲疏。
笑过之后,吴俊抓住要紧跟着出门的杏儿嫂,轻声叮嘱一句:“这事出去别乱传。”
结果杏儿嫂一愣,口不对心地道:“嫂子是那样人吗?”
吴俊没说话,只是抓住她衣角没放。
杏儿嫂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太满,心里太虚,“好好好,我保证不说,行了吧?”
吴俊这才松手:“不说对你有好处,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杏儿嫂半信半疑地跟出去了。
吴俊正要送出门去,却被秀华叫住,指着这一摊子的礼问:“哥,这礼?”
三妹这是想问,这礼该不该收。
吴俊理直气壮地道:“人咱不要,这礼可以放心地收!至少你哥我不能白忙活一场,白挨一场冻吧?”
送走了沈家姐妹俩,吴俊心下一松。
重生一世,咱可以跳进同一条河,但绝不能跳进同一个火坑。
前世三十余年的婚姻生活,都没能征服那颗不属于他的冰冷之心。
这辈子他是不想再在对方身上浪费哪怕一分一毫的功夫。
有哪功夫,咱完全可以挺起腰板,堂堂正正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