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传统的家庭氛围，即便沈耀国身居高位。
前世吴俊也是享受这一点，才和沈碧君磕磕绊绊地过了那么多年。
于是等到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茶几腾出来，陈娟把茶盘往茶几上一放，茶杯送到吴俊手上道：“久等了，主要你这厚礼，一定得让爸亲眼看到。”
吴俊起身接过，笑一笑，不以为意。
不料下一刻，沈耀国就话锋一转：“听说你小子，已经把手伸到我厂里来了？三车间的花红梅，是不是帮你干活来着？还有那蒋红娟……”
吴俊不由汗颜，果然厂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这个大家长。
当下一一解释道：“年前没有生产任务，花姐她家里困难，的确在帮我们裁缝铺做点散活。至于蒋姐那边，只帮我个人做了两件针织衫，小玉身上这件，就是其中之一。”
沈碧玉这是记住了自己的话，今天特地穿上了高领针织衫，尽显妖娆身段。
不过说完之后，吴俊也不忘替她俩解释一句，否则那就真成出卖了。
“沈叔，花姐用的可都是裁缝铺带过去的布料，蒋姐就做了两件，更不值当上纲上线了。”
沈耀国见他还算仗义，既不糊弄自己，也不出卖他人。
于是话锋一转：“跟你店里的燕局长千金，算是怎么回事？”
吴俊不由汗颜。
这个老丈人，问题可真够犀利的，句句都直指要害。
恐怕自己一个回答不善，就要沦落到被轰出门去的下场。
好在自己跟燕芙蓉这事上，从始至终，都坦坦荡荡，没有什么不可与人说的。
当下一番侃侃而谈，从入职芙蓉裁缝铺到合伙一起做生意，再到被燕家轻视怠慢，拒绝合伙，吴俊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了。
听得沈碧玉一阵心疼，小嘴揪心的，都快能挂油壶了。
然而沈耀国却还不打算放过他，逮着追问道：“你对燕局不让你俩合伙这事怎么看？”
吴俊释然一笑：“说实话，挺轻松的。这样我压力反而小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沈耀国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打算怎么折腾？”
“年后我打算弄一批幸子衫，去南方闯一闯。”
“幸子衫？”
不等吴俊回答，沈碧玉便扯着自己的针织衫道：“我身上这毛衣就是。”
结果沈耀国笑了，“南方人怕是用不着穿这毛衣吧？”
沈碧玉不由一愣，她确实没想到这一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好在吴俊及时解释道：“这毛衣是幸子衫之一，但我想带的，是二姐订的那几套。”
沈耀国顿时来了兴致：“哦？拿出来给我看看。”
等到沈碧君回屋，拿出三套幸子衫，沈耀国打眼一瞧：“确实挺时髦的，但南方最不缺的就是时尚和潮流，你怎么就能保证，这所谓的幸子衫一定畅销？”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困扰着国营厂子，走出统购统销模式的最大障碍。
沈耀国要是能想明白，就不至于让整个厂子畏缩不前，原地踏步了。
事实上，吴俊也没太大把握。
他只是知道这个潮流，一定存在。
正自思忖时，就听沈碧君突然道：“这样的衣服，话剧院的姐妹都找我预定，短短几天，就定了三十套。”
事实胜于雄辩。
这确实是最好的答案。
而且能让话剧院那群眼光挑剔的女孩子看上眼，所谓的幸子衫的确有了一闯南方市场的实力和资格。
沈耀国放下幸子衫，追问道：“那这幸子衫的生产，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单靠裁缝铺的缝纫机踩吧？那得踩到猴年马月去？”
吴俊摇摇头道：“我听说南方很多厂子都承接定制的单子，方式灵活，到时再说。”
不料沈耀国却主动提起道：“你找我们厂呀！”
“这合适么？”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沈耀国大手一挥道：“你这点小单子，我还是能做主的。到时候直接走火车货运给你发到南方去，省得你人生地不熟地，再被外人宰了去。”
吴俊不由迟疑了。
前世沈耀国倒是一直在尝试走自产自销的路子。
可惜厂里阻力实在太大，他又没有做到一言堂的地步。
加上一直也没什么好的产品，值得尝试。
直到84年底，才力排众议，推进在三车间生产幸子衫，终于退潮之前，喝上了点汤。
结果他这一迟疑，沈碧玉不乐意了：“爸，搁你厂里做有什么好处？你别为难吴大哥好吧？”
沈耀国俩眼一瞪，“当然有好处了！你去南方厂子，不得讨价还价，预付定金，甚至还得防着别人竞争。跟我们厂合作，至少前期我能帮你省一大笔流动资金。”
吴俊不得不承认道：“沈叔说得对，我主要是怕给沈叔添麻烦。”
“无妨！”沈耀国大手一挥：“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该支持还是要支持的。”
就在这时，饭桌那边酒菜上桌。
梁慧琴端着最后一个煲出来道：“行了，一谈起厂里的事，就没完没了的。小吴是冲小玉来的，不是来跟你谈工作的。”
如此一打岔，众人只好暂且放下，移步到餐桌落座。
安排座位时，吴俊本该陪着沈碧玉坐在下首这边，结果却被沈耀国一招手，指着老三沈建辉的位置道：“小吴，你坐到这边来，咱爷俩好好喝两盅。”
沈建辉没皮没脸惯了，二话不说地换到幺妹旁边。
于是吴俊挨着大哥坐下，跟沈耀国就隔了一人。
这待遇，怕是这头一批幸子衫，不在国营北江服装厂做，都不行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爷俩果然把这事敲定下来了。
明明一顿家宴，到了也没逃过边喝酒边谈工作的惯例。
自己和沈碧玉的婚事，倒是没怎么谈。
临到最后，梁慧琴才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吴，你看你和小玉的婚事，年前把它办了？”
吴俊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沈碧玉，这才道：“梁阿姨，我都行。”
于是梁慧琴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
如今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先孕的闺女了，别三耽误俩耽误，再耽误出另一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