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两次跳入同一条河流,但吴俊例外。
因为他重生了。
同样是在寒冬腊月的八一年,水冷刺骨的运河边上,那红衣靓影的纵身一跃,岸边路人的阵阵惊呼声中。
吴俊毅然决然地脱下满是补丁的军大衣,挺身而出,而后飞扑而下。
运河水急,船过如梭。
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重生了,而且重生到了前世见义勇为的档口上。
救人要紧,分秒必争。
更何况,这跳河的女孩不是旁人,而是他前世的妻子沈碧君,话剧院演员,更是国营北江服装厂厂长沈耀国长女。
好在救人的结果,没有例外。
在一片控制不住的牙关战战中,吴俊横抱着沈碧君上了岸。
即便怀中的姑娘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吴俊依旧能抖抖索索地感受到对方身材的曼妙、曲线的玲珑。
不愧是市话剧院的女演员呀,这模样,这条件,自己前世看了三十年,也没腻。
不是吴俊这山猪没吃过什么细糠。
实在是沈碧君这条件,摆在这里,无可挑剔。
即便后来吴俊被便宜老丈人招进国营服装厂,整天置身于几千名女工的莺莺燕燕之中,他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和转移。
若不是……
唉!
吴俊叹了口气,任由岸上的热心妇女接过怀中的沈碧君,而后簇拥而去,直奔船闸医院。
人群随之散去,只留下吴俊独自捡起丢在岸边的军大衣裹上,瑟瑟发抖地上了桥,直奔闸北的井头乡而去。
吴俊的家就在井头乡榕树村,距离船闸不远,二三里路的样子。
饶是如此,穿过运河桥不多一会儿,吴俊就像是从八十年代回到了六十年代。
巨大的城乡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入眼是一片尘土灰扬。
一排排光秃秃的树后,歪七邪八地簇立着各式各样低矮的房屋。
大多数都是土坯墙,偶尔夹杂着几许红砖瓦房,点缀其间,也被这漫天飞扬的尘烟和冬季的氤氲寒气遮盖住了,毫不起眼。
兴许过几天,下了大雪就好了。
说来今年也是奇怪,眼瞅着都腊八了,这雪花是一点影也没有。
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但运河水那是真的冷,吴俊紧咬着牙关,还忍不住牙关战战,说不成声。
终于在遇到村头的杏儿嫂时,被她听出了异样:“吴老二,你这声听着不对呀?你怎么滴了?”
吴俊干脆不装了,如此倒也省得接杏儿嫂介绍对象的话题了。
直接把军大衣开怀一敞,露出里头湿漉漉的一身道:“刚在船闸救了个人,浑身湿透。杏儿嫂,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
杏儿嫂一晃,立马把手里的瓜子揣起兜里,迈着小碎步紧跟上来道:“刚才就听说运河桥上有人跳河了,敢情救人的是你啊?”
一路上杏儿嫂那小嘴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个没完。
吴俊顾不上搭理,只能越走越快。
只是他也没把人撵走,毕竟过几日沈家找上门来,还指着杏儿嫂带人上门哩。
好在进村的第三排,数东头第二家,一套灰败的篱笆院前。
吴俊就到了家。
原本瑟缩着蹲在椅子前,借助不高的椅面读书写字的幺妹丽华,立马飞扑过来:“哥,你回来啦?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与此同时,堂屋里据着簸箕正在挑选黄豆的三妹秀华也抬头看过来。
直到杏儿嫂打断丽华:“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丽华?你哥刚刚下水救人了,现在一身都是湿的,回头再冻出个好歹来。快,去煮点姜汤,秀华去找干净衣服……”
片刻后,姜汤倒是煮来了。
但干净衣服实在是凑不出一套来。
无奈之下,吴俊只能用热水擦了擦身子,躲进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
直到秀华灌了个热水袋塞进被窝里,吴俊这才慢慢地缓过来,靠在床头,脸色由白转红。
杏儿嫂大松一口气,起伏的胸脯总算是平静下来。
但挨着吴俊的床边坐下,平静的样子依旧碍眼。
吴俊往里腾了腾地儿,一来是为了转移视线,二来也是和杏儿嫂拉开点距离。
男女授受不亲。
老子虽然是个二十二岁的大龄光棍,但至少还是个清白之身。
让你一个小媳妇看了去,多亏呀。
杏儿嫂却是不管不顾地唠叨开了:“多险呀,吴老二?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这俩妹妹怎么办?”
丽华还在后知后觉地懵逼,秀华却已经后怕地抹起泪来。
吴俊不忿地瞪了杏儿嫂一眼,结果却把这小媳妇逗笑了,因为在她看来,吴老二平时看着人高马大的,生气起来,竟然一点也不令人害怕,奶凶奶凶的。
吴俊没办法。
在这年头,虽然二十二岁还没对象,没成家立业,就算老光棍。
但年纪是真的不大,不仅是一身的力气使不完,而且面相那也是真的嫩。
可眼见着幺妹也要跟着秀华一块掉眼泪了,吴俊顾不上自恋,只能赶紧安慰道:“秀华你快擦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运河离家这么近,爹娘在天之灵保佑着呢。”
杏儿嫂笑过之后,也跟着附和。
好不容易把俩妹妹安抚下来,吴俊这才有功夫打量起自家的情况来。
三间正房,两间东屋,连同颓垣断壁的半截院墙,清一色的土坯结构,主打一个冬暖夏凉,环保健康。
尽管半截的院墙不够完美,但用篱笆墙连上,又充满了残缺的美。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家境状况,日后逆袭的空间,真的很大。
至于名下俩妹妹,三妹十七,能帮他分担这个家了,却也离出阁嫁人不远了。
幺妹倒是年幼,不急出嫁,可这成绩优异,读书有成,比出阁嫁人还要有挑战。
好在这个家也不全是一无是处。
起码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在这榕树生产队算是支楞起来了。
加上本家的四叔也算有头有脸,大集体的时候分粮,大队上愣是不敢少老吴家分毫。
即便后来家庭承包分地了,分到的地块也不差。
一年两季忙活下来,粮食不少收。
只是土里刨食终太慢,想靠种地盖房娶媳妇,恐怕得猴年马月去。
这是个问题。
但又有什么问题,是自己重生解决不了的?
吴俊躺在床上,思绪在徜徉,身上暖起来的同时,心里也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