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杨丰驾驶救生艇,后面还拖着一艘救生艇返回岚山头,然后招呼正在翘首期盼的老乡贤,带人去后面救生艇上卸下一根根不锈钢管。
老乡贤都傻了。
这也是炮?
欺负我们不懂什么叫火门枪吗?
“你别看它们简陋,但威力还是很强的。”
杨丰说着拎起一根钢管,顺手捡起脚下海浪冲来的方木,把钢管放上拿出黑胶布开始缠绕,很快就把这两样绑在一起,一支堪称巨型安倍切就这样完成,但时间紧就没必要搞什么先进的击发装置了,直接倒油点火……
看着这一幕的老乡贤更加忧郁了。
但就在他忧郁的目光中,被杨丰按在沙滩上的巨型安倍切骤然喷出火焰,里面塞满的螺母瞬间覆盖了他赶来的驴车。
在驴车上碎木的飞射中,那头倒霉的驴子悲鸣着倒下,挨了整整六枚螺母的它只剩下垂死的抽搐。
“这倒是不输小弗朗机了,但比起红夷大炮还是差的远。”
一个中年带着一丝意外说道。
“但要是人手一杆小弗朗机呢?”
杨丰说。
中年人和老乡贤面面相觑。
“不管别的了,左右咱们得听杨老爷的,建奴禁海,咱们也没了活路,咱们都是洪武爷派来镇守海疆的,如今跟着杨老爷和建奴拼一把,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老乡贤横下一条心说道。
这个叫王昭的明朝贡生,其家族还是世袭指挥佥事,至于中年人则是世袭的千户姓胡,他们这时候身份还是军户,安东卫直到四阿哥时候才裁撤,只不过明朝那些世袭官职肯定都没了,另外税收改成完全按照民籍。但他们这些依然是地方的士绅,带着宗族在这里,而实际的地方主官就是卫经历,这个在明朝后期也差不多,文贵武贱,虽然卫指挥使指挥同知佥事一大堆,但真正实权的就是文官的卫经历。
这个职位是文官,明朝多数都是贡生出身。
当然,我大清也可以是包衣奴才们,尤其是顺治朝就连那些知县很大一部分也是包衣奴才们。
另外则是守备之类武官,至于都司是因为今年要推行禁海,才专门设立的安东营。
这个相当于驻防野战军,由一个都司统帅马步一千绿营,管辖安东卫,日照县和莒州。
但距离仅两百里的临沂,就有沂州镇总兵。
实际上清军在这一带真的重兵镇压,南边海州还有个海州营游击,四百里外徐州镇总兵,淮安镇总兵,台儿庄参将,甚至淮安和济宁还各有一个总督,青州还有驻防八旗,这么多军队镇压的唯一解释,那就是这一带刁民真不好搞。
其他那些青壮也默默拿过自己的不锈钢管,对他们来说割了金钱鼠尾已经没有退路,更何况禁海也断了他们生计,无论怎么算,也只剩下拼死一搏这一个选择了。杨丰拿来这东西虽然看着抽象,但实际上他们都明白,这就是一支支火门枪,而且威力堪比小佛郎机,他们好歹都是军户后代,不至于连这不懂,剩下就是各自想办法了。而杨丰也满意的拿出一箱箱黑胶带,教他们用这东西缠绕钢管绑在木头上,同时他也拿出一个个油壶,不过实际上是滴管,用这东西主要是为了确保能顺利点燃。
他的发射药过于粗制滥造,单纯以火绳真不一定能引燃。
这东西的确是应急时候军用的,但人家是拿高纯度的,精确配比,而且是当炸药用雷管起爆。
他这就是些纯度不高的化肥白糖大致比例混合一下。
当然,浇上汽油就不存在不好点燃的问题了。
分发完之后他装上两船老人和小孩,再次返回他的集装箱船,然后连夜继续制造这种预装药钢管炮。
半夜他又送回一船。
他很快就已经发展到流水线加工了。
那些小孩负责用切割机切割钢管,这个又没什么技术含量,危险性虽然有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小孩来说,没被狼拖走的都不叫危险。
然后送到加工间,他钻孔卷尾,再由小孩送去给老头。
后者被他安排在船头,那里空旷,不怕出事,混药预装填都是在那里进行。
尤其是混药这种危险性极大的工作,专门挑了一帮年纪最大的老太太在干。
杨丰都明说了,不按照他说的做,很可能会一帮都带走,不过老太太也不在乎这个。
安东卫在崇祯十五年被清军屠过一回,顺治七年被榆园军攻破过一回,期间还有崇祯十七年,顺治八年两回没打进城只是外面交战的,也就是说二十年,这些老太太们经历一次屠城,一次被抗清的攻破洗劫,两次战火就在城外。至于平日的饿死更是普遍情况,二十年由原本商业繁荣,人口众多的可以说鲁南最大商业港口,变成现在总共还剩下七百丁。
谈危险?
你经历过屠城吗?
不过现在也没有七百丁了,毕竟还跑了几家主要士绅。
杨丰之前对人口估算的过于乐观,实际上目前全部男女老幼加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人,其中成年男丁六百。
六百……
真不能说王昭是胆小啊。
到第二天清晨,杨丰再次送回一船,到中午第四船,然后就没必要继续加工新的了。
他已经让安东卫城的一千一百名守卫者,拥有了三百支巨型安倍切,而这东西一个人肯定用不了,实际上它是炮而不是枪,那些青壮甚至需要三个人才能按照他的标准使用。另外城内其实也还有些武器,不仅是冷兵器,就连永乐年间的铜炮,洪武年间的碗口铳也都有,火药也有几百斤,就是质量太差,凑合用,总之到下午时候,这里的防御已经最大限度完善。
古老的城墙上,一个个用黑胶带捆绑在各式各样木头上的不锈钢管,摆在城墙上,那些饿的状如骷髅,衣衫褴褛的男女站在两旁,中间还有几个古老的碗口铳,画风凌乱的和不锈钢管并列着。
两百个还能用冷兵器的青壮,则拿着大刀长矛,甚至还有鱼叉,乃至于粪叉子。
啊,还有五张弓呢。
而他们注视的城外,第一批敌人已经出现了。
“刘千总,那就是妖人。”
一个昨天逃出去的本地秀才,就像给鬼子带路的汉奸般,指着城墙上的杨丰喊道。
说着还很骄傲的一甩头。
光秃秃的脑袋上那根细如枯草的鼠尾巴,仿佛唱戏的小丑般一甩。
他旁边是一个骑马的军官,后面是百余骑兵,身上穿着布面甲,顶着同样的鼠尾巴或头盔,骑着蒙古马带着弓箭长矛。
“小的们,杀进城,此间男子杀尽,女子掳尽!”
刘千总手中刀一指,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吼道。
“男子杀尽,女子掳尽!”
骑兵们同样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吼道。
那秀才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毕竟城里还有很多他的姻亲宗族,但也就是一闪即逝,紧接着他就很雀跃的为大军助威了。
那些骑兵根本就没多想,他们本来就是今年调来驻防的,当然很清楚城内的情况,虽然据说是有妖人,但这时候的清军谁还没屠过城,他们屠城时候杀的人多了,就算真有妖人又如何,那妖人手上几条人命?屠过几座城?没杀个几百老弱妇孺,屠过两位数的城,就不要在我大清王师面前自取其辱,还妖人,吃过人吗?知道人心的滋味吗?知道什么年纪的最好吃吗?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催马向前,至于目标则是城墙上一个年久失修坍塌的巨大豁口。
总共七百丁的城市,维修个毛的城墙啊。
一百骑兵在刘千总带领下,带着烧杀抢掠的渴望,迅速冲到早就淤塞的护城河。
因为多少还是有点淤泥,速度难免减慢,他们毫无防备的向前,甚至连弓箭都懒得用。
倒是城墙上那五个弓箭手,正在向他们射箭,但因为水平所限,颤巍巍射出十几箭,只有一支命中,但因为力量不足弓没拉开,射出的箭在那骑兵的布面甲上弹开,引的骑兵们全都笑起来。
“刁民,就这点本事还敢造反?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吧,今晚老爷我要玩死她。”
刘千总笑着朝胡千户喊道。
胡千户也笑了。
刘千总愣了一下,下一刻胡千户前面的女墙射孔,突然伸出一个银光闪烁的东西。
“有埋伏!”
他毫不犹豫的吼道。
那东西前方火焰骤然喷射。
十几个螺帽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带着破空的呼啸,瞬间撞上刘千总和他战马。
钢制螺帽可不是铅制弹丸,前膛枪时代为了追求穿甲,尤其是欧洲对付胸甲骑兵的胸甲,都是用昂贵的钢弹,而他们用的钢弹还不如这些螺帽,这可是真正现代钢。一个个打在刘千总身上的螺帽,轻松穿透他的布面甲,打进他的身体打碎他的骨头,搅烂他的内脏,他在八枚螺帽的撞击中,带着凝固的惊愕猛然向后倒下。
而他最后的视野中,是女墙下面的伸出的一个个钢管,每一个钢管都在喷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