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遗听着这话的时候楞了一会，随即看着闵黑肩很是思索了一刻。
随即南遗就是面色中带着点苦涩的说道：“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必执着于此呢？”
闵黑肩说的当然是他的姓氏，季孙氏手段了得，毒杀了支持庆父（孟孙氏始祖）的叔牙（叔孙氏始祖），坐视庆父屠杀两个侄子（鲁公子般和鲁闵公）。
结果等到最后受封的时候又拉着叔孙氏和孟孙氏，最后三桓抢班夺权的时候，孟孙氏家主想着骑墙，下面的家臣就直接说没有季孙氏哪有咱们孟孙氏？
闵氏祖先被孟孙氏祖先所杀，闵黑肩拒绝照顾孟孙氏的季孙氏招揽也是正常的。
至于说南遗的苦涩是真的想要调和公族矛盾，还是意识到照顾一部分人肯定会得罪另外一部分人，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是祖先的仇怨，小子不敢擅专。”
贵族讲究体面，闵黑肩拿出这个说事，南遗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能是有些惋惜的补充道：“既然如此，这战功就要交付庙堂审议，恐怕有些迟了，恐怕也只能给你上士的奖赏。”
“小子不怕。”在南遗这个老谋深算的主面前，闵黑肩当然是要表现初生牛犊的朝气。
而南遗在发现闵黑肩软硬不吃之后，只是继续慰问其他士卒。
这会展黄总算是反应过来：“你啥时候这样了？”
“我怎么了？”闵黑肩却是在保养着武器，听着展黄的话开始酝酿起来。
“下大夫倍上士，你这是让咱两放弃了一半的奖励啊！”
展黄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激动，但是闵黑肩手中动作不停，好像一点不在乎这损失一般。
闵黑肩当然是有自己的想法，若干年后阳虎叛乱的时候，自称是为鲁国去除权臣，但是孔子认为阳虎作为季孙氏的家臣，首先要效忠的是季孙氏。
这是孔子的看法，但是也绝对少不了大部分鲁国乃至整个春秋权贵的看法。
他要是现在做了臣下之臣，未来推翻季孙氏的时候就要面对一层道德指摘。
就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在身上，闵黑肩完全可以靠着自己打拼一场，何必自寻枷锁呢？
可该怎么说服自己的发小呢？
闵黑肩手上用着磨刀石磨着青铜戈，心中却是已经酝酿了一下思绪。
用家族世仇能够应付南遗这种中高层权贵，但是面对发小，展黄肯定是知道他的务实的。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若是季孙氏另立，咱们要是作为臣下之臣该怎么办？”
闵黑肩手中依旧是拿着磨刀石，可一句话却是让展黄愣住了。
诚然春秋战国给后人的感觉是“分久必合”，但是齐鲁所在的东夷本就是有分裂的传统。
齐鲁之间有一众以“牟”为名的群牟小国；
群牟在殷商的老邻居秦国也两次分出梁国；
而与鲜卑（牟）守燎的同宗楚国分出夔国；
就连被西周赶到东南的怀疑，也出现了“群舒”的众多小国；
甚至就连平均十年就要被鲁国打一次的邾国，都在内忧外患中一分为三。
这种情况下历史中的鲁国分出一个费国貌似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不是，那可千万不行！”
展黄本能的就像否认，可偏偏闵黑肩说的话却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是季孙氏要是真的自立的话，展黄肯定是不会上这条船的。
原因无他，展黄在鲁国领地再少，他也是铁杆的自己人公族。
但是季孙氏要真的分裂出费国的话……
虽然展氏的祖先鲁孝公是季孙氏祖先鲁庄公的祖先，两方算是堂亲关系。
可晋国当年吞灭了多少西周王畿边的小国，可没有承认毕氏（后改魏氏）这些同宗的堂亲是公族。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季孙氏肯定会分裂。”
“你觉得呢？”闵黑肩并没有接过这个话茬，只是反问展黄一个问题：“季孙氏已历三代两家主，但是简朴的作风依旧如此，就连家臣也是这般的作风……”
展黄本来还在酝酿着怎么反击闵黑肩，可听着这话的时候，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作为《春秋》开篇就出现过的氏族，他当然是明白闵黑肩话里的意思。
人有贤愚但是群体没有，一个大夫尤其是卿大夫的“家”中无数的人，正所谓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傻逼。
季孙氏一帮子人能够一直压抑自己的欲望，这已经不是一个贤良能够解释的通的。
“那就如你所愿，先想法子稳住，回鲁国好好晋升上士，经营田地，恢复祖先的荣光。”
到底是意外之喜，展黄只是稍微做了点心里安慰，就调整了自己的预期。
“嗯。”
闵黑肩点了点头，看着军营外已经大概得到修缮的彀车被推回来，赶紧是套上兜鍪，开始和这些鲁国人打好关系。
展黄看了一眼越是挺拔的闵黑肩的背影，心中倒是有了不少的诧异。
自打父辈死在狐骀之后，闵黑肩的变化好大。
而在闵黑肩忙着和展黄清点战利品，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酒肉犒赏的时候。
鲁军的中军大营中可是一点都不太平。南遗一个人看着面前的地图陷入到沉思，身后的众多季孙氏下级家臣不敢出一言以对。
自打季孙氏破坏了东门氏联合公室推翻其统治的阳谋（请晋军抓捕季文子）之后，鲁宣公很是时候的死了，东门氏的公孙归父被驱逐后，整个鲁国基本上是季孙氏的一言堂。
二十六年前的时候也只有臧宣叔敢站出来反对季文子，现在战败后的臧武仲却是只能苦涩的陷入到内耗中。
那么南遗的地位又是怎么样呢？
几年前叔孙氏可是为了讨好南遗，用鲁国的财富给费邑筑城。
可以说季武子继位才三年，作为老牌家臣的南遗完全可以做半个季孙氏的主。
这种大人物被闵黑肩一而再的坏了算计，怎么会有什么好心情？
“闵氏子一坏我局，二拒我邀请，倒也是个人物。”南遗的一句话既是给了闵黑肩定性，也是主动说话让手下踊跃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