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大顺不转进 第6章 父子夜话

作者:墨舞青峰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02: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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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第一次领导层全体会议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李来亨依然打算晚上要去拜访一下李过——白天张缙彦的事情提醒了自己,大顺山海关败后,前明降将纷纷反水,其中以大同姜瓖之变最为致命,不仅尽陷晋北,更折了老将张天琳性命。念及此,他心头一紧:此刻再向义父进言,提请严防姜瓖,还来得及么?

他再次往李过所在的原明都督袁佑府邸方向走去。街上依旧混乱,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传令兵跑过,空气里弥漫的焦糊味更浓了。到了李过的住所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来亨感觉自己还能闻到细微的血腥味,大概是因为刚进北京的时候,这里也是拷掠京官的场所,虽然永昌天子在出发去山海关前就已经叫停了拷掠,但大明官老爷们那几日杀猪般的嚎叫似乎依然在此处回荡着。

这一次,守门的亲兵进去通报一次后便没有阻拦,只是验明身份后便放他进去了。偏殿内灯火通明,李过并未歇息,他已经卸去了部分甲胄,露出缠着厚厚麻布的右肩,正对着一幅简陋的京畿地区地图凝神,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看到李来亨进来,李过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语气比白日里缓和了不少:“小刘白日跟我提及你来找过我,现在既然来了就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并未提及上午的斥责,但态度上的微妙变化,李来亨还是能感受到的。

李来亨心下稍安,知义父日间怒气已消。他依言落座,将带来的几包药材置于案上:“义父肩伤未愈,孩儿寻了些金疮药及活血散瘀的药材,虽知营中自有良医,亦是孩儿一点心意。”

李过瞥了一眼药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但口中仍是淡淡道:“有心了。军中自有军医,我这皮外伤,不碍事。”他揉了揉眉心,显然是累了,“你深夜过来,想必是有要事?”

“义父明鉴。”李来亨顺势接口,“孩儿此来,是想提醒义父。前明旧将,心念故主者有之,见风使舵者更众。山海关新败,彼辈心生异志,亦是常情。孩儿斗胆,恳请义父务必留意大同总兵姜瓖。此人在我军新挫之际自请回防大同,口称为我大顺编练新军,巩固晋防,然其心难测,恐非良善。”

李过眉头一挑:“姜瓖?他又有何异动?你为何对他如此关注?”

李来亨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道:“义父,我其实并无多少实据,但姜瓖此人,位置实在关键,稍有异心,山西怕就是一场大乱!其一,其部多为新附,改编时日尚短,军心未定,忠诚堪忧。其二,据孩儿所知,姜氏一族在山西边镇势力盘根错节,不少重要关隘的守将皆为其亲族故旧,若他有异心,振臂一呼,恐从者云集。其三,此人个性反复无常,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当下我大顺新挫,东虏势张,若容其回大同掌握重兵,届时若再生异心,甚至勾连清军,截断我军西归之路,则大势去矣!”

李过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手指在地图上山西大同的位置重重敲了敲。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姜瓖此人,确实并非忠义之辈。他主动请缨回大同,我也曾有过疑虑。只是当时……唉,陛下急于稳固后方,便允了他。不过,大同尚有老将张天琳坐镇,此人忠勇可靠,或能牵制一二,不至于让局势立刻糜烂。”话虽如此,李过眉宇间的忧色却更深了。“你的顾虑,我会尽快禀报陛下。只是现在大军方寸已乱,陛下能否听得进去,或者即便听进去了,是否有余力处置,都未可知。”

李来亨心中一沉,李过的话虽然委婉,但意思很明确:知道了,但眼下可能无力改变。

李过又低头沉思片刻,再看向李来亨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你能虑及于此,且言之成理,近来确是长进了。你营中现今情形若何,士卒士气可稳?军纪可还整肃?”

这显然是义父在考察自己了。李来亨心中了然,连忙将今日下午召开军官会议,确立议事规矩,整顿营中纪律准备防疫物资等事宜的经过,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但略去了提前交代部下安排撤离事宜之事),特别强调了自己是如何通过集思广益和三人决策机制来统一思想、明确分工的。

李过静静听着,不时微微颔首。待李来亨说完,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嗯,总的来说处置得当,有章法。你这般年纪能跳出一个猛将的思维,懂得军中无规矩不成方圆,很好。看来让你独领一营,是对的。”

得到义父的肯定,李来亨心中稍安,但并未放松。

李过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地图,语气也变得更加严肃:“来亨,眼下战事紧急,大顺正值危难之际。你年轻锐气,又有这份心思,是可造之材。”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明日去户部押运的财物,是支撑大军西撤和后续军饷的关键!绝不容有失!此事你要亲自盯紧,务必确保万无一失,能安全运抵山西。这便是你现在最要紧的职责,明白吗?”

李过没有直接说,但李来亨从他的语气和眼神中,隐约感觉到义父似乎还在考虑是否要交给自己更重要的任务。这个念头让李来亨心头一紧,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孩儿明白!定不负义父所托!”李来亨躬身应道。

殿内一时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李来亨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道:“义父,如今京城内外人心惶惶,皆言我大顺将要西撤……此事,是否已成定局?”

李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能承受这个消息的重量。良久,他才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不错。撤离北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行至窗边,望向外间漆黑夜空与零星光火,语气满是疲惫与无奈:“北京城,守不住了。一者,城中大疫,兵民日有倒毙,军心摇动。二者,粮草难继,若东虏遣骑合围,存粮支撑不过旬日,近日周遭州县乡绅屡叛,征粮队多次遇袭,北直隶、山东多处防御使已音讯断绝。三者,吴三桂勾引东虏入关后,我军新败于山海关,锐气已堕,建州兵锋正炽,若困守孤城,粮尽援绝,唯有死路一条。”

李过转过身,看着李来亨,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弃守京师,必令大顺声威扫地,无异向天下宣告我辈取天命不顺。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保存实力,退回陕西经营关中,再图东山再起,是眼下唯一的活路。只是此事体大,为免军心动摇,一直未曾明示罢了。”

李来亨默然。义父的话,印证了他对历史的记忆,也让他更清醒地认识到大顺此刻面临的绝境。

良久,李过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忧虑:“我和陛下自起事以来,大小数百战,方有今日之局面。如今前路茫茫,不知将来会是如何一番景象……”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空,望向了不可知的未来,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刚刚的话,也就在你我父子之间。陛下是真有天命护佑之人,否则也不会出商洛山后短短数年就有今日之局面,过去比这艰险百倍的局面也不是没有过,这次必然也能逢凶化吉。只要我们实心做事,在新朝封妻荫子不是难事。”

“是,义父,天色已晚,您早些歇息,保重身体。明日,孩儿必将竭尽所能,完成任务。”李来亨起身告辞。

“去吧。”李过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冰冷的地图,眉宇间的忧虑如同殿外的夜色一般,深沉得化不开。

李来亨默默退下,待走出府外,京城初夏的晚风吹得人一个激灵,宵禁的街道上一片肃杀,除了自己带来的少数亲卫外看不到一个人,间或能见到巡夜部队的火把照亮一片黑暗后又消失不见。但却偏生能听到各种被刻意压低的声音,私下交谈的窃窃私语、睡前家人们的互相安慰、疑似军汉们酗酒后的喧闹、不知何处妇人压抑着的哭喊乃至老鼠在阴暗处吱吱作响的磨牙声,一切都让李来亨在回程途中竟然有些气闷。

回到营房后,他借住民宅的夫妻战战兢兢地给他准备了洗漱的用具,他洗了把脸,胡乱用木牙刷沾了些牙粉漱口后(这点略微出乎了他的意料),便匆匆睡下了,但上半夜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中百感交集,他能感到义父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和对未来的迷茫,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知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身处这洪流之中,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自己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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