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大顺不转进 第49章 太原行1

作者:墨舞青峰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02: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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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日清晨,天色未亮,李来亨便接到了李过的传令。他将营中大小事务暂且托付给了韩忠平与新任掌旅陈国虎,自己则点了赵铁正等十数名最精悍的亲兵,与义父李过一同,率二百余名后营骑兵精锐,轻车简从,先行赶赴太原面圣。

一路西行,太行山脉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现,本该是雄奇壮丽的景象,此刻只剩下无尽的萧索。

沿途景象,无一不在诉说着大顺军仓皇西撤的窘迫与整个山西地面上日益崩坏的秩序。

废弃的村庄越来越多,田地里尚未收割便已枯黄的庄稼在风中摇曳。官道旁,偶尔可见早已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首,有的穿着残破的顺军号坎,有的则穿着普通百姓的短打,但无论身前是什么身份,此刻在初夏都已肿胀发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当日下午,一行人抵达了平定州。远远望去,这座扼守井陉东出要冲的州城并未给他们带来丝毫即将进入安宁后方的轻松感,反而像是刚刚经历过殊死搏斗的战场,走近了才发现不是像是,而是确实是战场。

城墙之上,女墙坍塌了数段,露出内里黄色的夯土。一些仓促修补的豁口处,还卡着烧焦的攻城槌残骸和折断的云梯。上面新近留下的血迹在干涸后,呈现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从垛口一直蜿蜒到墙根。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焦糊与腐败的恶臭,毫不客气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那气味太过浓烈,以至于李来亨感到自己的喉头一阵发紧,不得不偏过头,用袖子掩住口鼻。

城门口,一队顺军士兵正在清理着路障和尸体。他们动作麻木,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如同拖拽柴禾一般,扔上板车。李来亨注意到,那些尸体中,不仅有守城的乡勇,同样有大量身穿顺军号坎的士卒,其中一辆板车上,几乎堆满了顺军的尸首,显然攻城一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就在这片狼藉之中,李来亨看到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将领,正手按腰间宝剑,大声嚷嚷着指挥士卒。

那人约莫三十许,面膛微红,一部乌黑的长髯经过精心打理,整齐地飘洒在胸前,身披一套擦得锃亮的明光铠,立马于一片尸骸之间,身姿挺拔,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度,有几分传说中关云长的神韵。

见到李过一行前来,那将领连忙上前,翻身下马,抱拳行礼,声如洪钟:“末将左营都尉王进才,见过亳侯!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李过并未下马,只是用马鞭指了指眼前这片惨状:“王都尉,此地发生了何事?”

“回侯爷!”王进才的声音愈发洪亮,脸上带着几分功成之后的自得,仿佛在讲述一件值得夸耀的功绩,“非是末将在此滥杀。实是前几日,这平定州的士绅劣儒,冥顽不灵,竟勾结前明降官,聚众作乱,阻我大顺王师西撤之路!刘芳亮将军奉圣上钧令,着我部为先锋,强攻此城!”

他挺了挺胸膛,下巴微扬:“那些反贼仗着城高墙厚,负隅顽抗,还口出狂言,说什么‘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将我军派去劝降的使者斩首示众!末将也是费了好一番手脚,亲率敢死之士,冒着矢石滚木,鏖战一日,弟兄们微有损失,于昨日方才将此城攻克。如今城内冥顽不灵之首恶,已尽数肃清,正待将军入城歇息。”

他言谈之间,对自己“一日破城”的战功颇为自矜,言语中反复强调自己如何“身先士卒”、“鏖战一日”,却对自己麾下士卒的伤亡轻描淡写。

李过静静地听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王进才提到“弟兄们微有损失”时,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最终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并未多言,挥手示意大军入城。

李来亨跟在李过身后,策马缓缓行入城内。方才在城外,那股恶臭还遥远而模糊,此刻置身其中,那股气味便如同实质的墙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压得他几欲作呕。

街道两旁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凄惨。主街之上,原本平整的青石板路已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车轮碾过,发出粘腻的声响。一具被长矛钉在自家店铺门板上的尸体,看衣着像是个账房先生,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

几名顺军士兵正从一座绸缎庄里拖出几匹被血污浸染的布料,为谁分得多寡而粗野地争吵着,其中一人甚至抬脚将一具尸体踹到一旁,嘴里骂骂咧咧,嫌其碍事。

旁边一名队正打扮的顺军老兵正悠然自得地一边看着底下军士的争吵,一边用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地剥开倒毙在地上的一具女尸的衣服,伸手进去摸索着什么。

远处的小巷深处,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的哭泣声,但很快,便被一队巡逻兵粗暴的呵斥声所淹没:“哭什么哭!再哭,连你们一并砍了!”

李来亨虽然很清楚在这个时代,破城后这些现象是必然的,但是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赤裸裸地面对大顺军对一座汉人城池的镇压。

在承安镇,在莲花山,他面对的是凶残的鞑子,每一次挥刀,都充满了保家卫国的决绝与复仇的快意。

可在这里,倒在血泊中的,是与他一样的同胞。这些人里,或许有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士绅,但更多的,恐怕只是被裹挟的家丁,或是被战火无情波及的无辜平民。

李来亨再看着眼前的惨状,原生的那部分灵魂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恰当的,这些顽冥不灵的人,明明自己过的很惨,结果还是被士绅们一煽动就起来造反,最终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不是自找的吗?

然而,属于李然的那部分灵魂,却升起一股强烈的、发自内心的质疑——

如果这就是改天换日的代价,那我们和那些我们发誓要推翻的腐朽官军,和誓死要驱逐的关外鞑虏之间,对小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李来亨逐步陷入一种说正义也对,说伪善也对,说天真也好的自我纠结时,他突然开始对一件事情感到恐惧,自己亲手带出的那支军队,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也曾做过同样的事?

而自己有一天,为了达成某个自以为“正义”的目标,是不是也会变得对小民的生命麻木不仁,将屠戮平民当作战功簿上冰冷的数字?

李来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当下的局面容不得妇人之仁,镇压手段虽然酷烈,但是重拳出击敢于反叛的地主老财,这个举措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换李来亨来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只是看到街角那些平民的尸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终归还是丢不下这份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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