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大顺不转进 第3章 初醒

作者:墨舞青峰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1 02: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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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永昌元年,明崇祯十七年,建州顺治元年,甲申年,山海关之战八天后,四月二十九日。

北京,紫禁城。

“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李然自一片混沌中醒来,喉头仿佛吞咽了烧尽的柴灰,随即又被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吞没。

他勉强睁开眼,入目不是宁海市办公室的冷光灯,而是斑驳的雕梁,梁上残破的彩绘龙纹在晨光中黯淡无神。窗棂半毁,寒风夹杂着木头的焦糊与肉体的腐臭钻入鼻腔,刺得他眼角发涩。

他猛地坐起,身下的木榻吱吱作响,脑中最后一个画面还是今年经发委在他手上流转的第一百一十八个项目所做的总结表格。

“少将军!你可算醒了!”一个粗哑的陕北嗓音在耳畔炸响,带着急切的关切。李然转头,看见一个带着胡茬的汉子,二十出头,身披棉甲,外罩一件青色的披风,腰间悬着一柄缺口的腰刀。

那汉子瞪着铜铃般的眼,焦急道:“今天早上少将军你进了禁城后突然就昏倒了,弟兄们把您抬到这偏殿,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大伙都琢磨着接下去就要去请神婆了,还好少将军刚刚醒了。侯爷传令抓紧把大内的这几个偏殿烧了,别给清狗留下,咱们得赶在午时前...”

李然心头一震。少将军?禁城?侯爷?清狗?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又不管文化口,从来不批影视城的项目啊。

他匆忙低头环视自身,暗青色的布面甲下裹着一具陌生健硕的身躯,摊开双手,这手掌布满弓马磨出来得老茧,哪是他敲键盘的那双手?窗外,初夏北京的闷热感里,隐约夹杂着马蹄的闷响和不知何处来的哭号,空气里则弥漫着木头燃烧引发的烟尘,呛得他喉咙发紧。他踉跄起身,猛地推开残破的窗扇,眼前景象如刀劈般刻入脑海。

这确实是紫禁城,但绝非他印象里的那个人头攒动的景区,而是一个正在燃烧的炼狱。远处,烈焰吞噬着不知名宫殿的飞檐,浓烟如黑龙盘旋,遮蔽了初升的晨曦,巍峨的三大殿在浓烟中影影绰绰;宫墙下的水沟里倒毙着不知名的尸体,只露出被血污浸透的锦袍,内里包裹着一截断肢,几只肥硕的老鼠啃噬着残肉,吱吱声刺耳如针。

穿行在宫殿里的士兵们举着火把,间或还有人拖着麻袋,正抓紧最后的空当疯狂搜刮着宫殿里的器物与饰品,鎏金器皿从破洞的布袋里叮当坠地。

火焰、浓烟、尸体的臭味共同搅得李然胃里翻涌,让他几欲作呕。“这到底是……何处?为什么到处都是火”他喃喃道。

“少将军,您到底咋了?”那汉子凑近,皱眉道,“这是紫禁城大内!咱们前几天刚从山海关退下来,万岁爷昨个补了登基大典后,就传下令来要把城里这些没用的偏殿都烧了,军中都传京城不是人待的地方,估计没几日就要撤回陕西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粗糙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紫禁城,甲申年,山海关之战,李自成兵败,撤离北京……这些讯息就如同一个开关,李然的脑子顿时嗡然作响。

原主的各种记忆此时如雪片般涌入他的大脑,幼时在陕西饿殍遍野时爬出尸坑,被义父捡回一条性命后在起义军孩儿营里从军长大,在襄阳第一次当个小头目,在河南和明廷左良玉、孙传庭的剿匪大军先后苦战,闯王在西安称帝时他跟着义父在人群里山呼万岁,跟着永昌天子从西安一路滚雪球征战到北京,以及前几日在山海关东虏如潮水般的骑兵冲锋。

这些记忆太过于鲜活,以至于他的另一半人生,那个在安稳的时代一路做题考公直到过劳死的一生相比之下简直如湖水一般平静。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赵铁正,找到一个铜镜台,浑浊的镜面映出一张陌生的脸:二十出头的年纪,眉骨硬朗,目光带着与这张略显青涩的脸不相配的茫然与疑惑。他狠狠掐了把大腿,确认了这不是梦。

他必须接受一个事实,他穿越了,穿越到了甲申年的北京,这一世李然重开后成为了大顺开国侯爵亳侯李过的义子,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李来亨,然而别的侯爵之子醒来时是小桥流水的庄园,身边是香车美女,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人生。

可自己醒来时,身边是燃烧的紫禁城,跟在身旁的是几个陕西的粗豪汉子。好消息是身为亳侯之子,自己的起点就是大顺后营的都尉,是许多小兵一辈子达不到的终点;坏消息是看样子大顺可能马上就要寄了,自己的义父将度过四处奔波却又碌碌无为的后半生,而二十年后自己的原身会在茅麓山举火自焚为这个时代画上一个悲剧的结尾。

看着对着镜子突然间陷入茫然的李来亨,李来亨的亲兵哨总赵铁正见状也吓了一逃,一只手已经悄然握上了腰刀的刀柄。“少将军,你真撞邪了吗,可还认得俺?”

李然深吸一口烟尘弥漫的空气,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现在不是纠结烧毁宫殿是否道德,更不是规划遥远未来的时机。眼下,若被贴身亲兵当成邪祟一刀砍了,那才真是千古奇闻。必须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他缓缓转身,迎上赵铁正审视的目光,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沉稳语气说道:“赵哨总,我无事。方才只是旧伤引得头疾发作,缓过来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铁正按在刀柄上的手,“我们出去,让弟兄们继续动手。”

赵铁正盯着他看了几息,似乎在分辨话里的真假。随即,他脸上紧绷的线条松弛下来,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门牙的豁口:“得嘞!俺就知道少将军没事!”

他猛地转身,嗓门洪亮地朝殿外吼道:“都尉大人无恙!弟兄们,都打起精神,跟上!”

李然随赵铁正踏出厢房,跟着这群人穿过紫禁城的断垣残壁,直到一处相对完整的宫室,这里一片凌乱,院墙里倒毙着几局还冒着热气的尸体,似乎是几个前明的太监,不过此时连外衣都被剥去很不体面的变成了几个肉团,亲兵们的嘀咕飘入耳中“娘的,估计又是中营那帮杀才,动作这么快,连太监的亵衣都扒,咱们这次来的晚了,宫里的好东西估计都没了”。

“聒噪什么!”赵铁正回头低喝一声,随即转向李来亨,请示道:“少将军,下令吧。”

李来亨沉默地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火把。松油燃烧的“噼啪”声在耳边炸响,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他看着眼前雕梁画栋的殿宇,这里曾是帝国的中心。而现在,他却将亲手点燃埋葬它的火焰。容不得丝毫犹豫,他挥臂将火把奋力掷出。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弧线,精准地落在殿前的幔帐上。

“轰”的一声,火苗瞬间窜起。见状,周边的士兵们有样学样,数十支火把接二连三地飞向宫殿。星星点点的火光,迅速汇成了一片吞噬一切的火海。

李然对着火光放空大脑,趁这个机会让自己短暂地胡思乱想了起来。李然他不是什么历史系的高材生,他对于明末清初这段历史的认识也仅限于读过顾诚老先生的《南明史》,除了闲暇时打发时间看的《晚明》《顽贼》《明末不求生》之类的小说,对明末历史细节的了解大概比一般通过路人好那么一点点吧。

但这算是他的优势吗?李然,或者说李来亨,在心里苦笑。他既不是能手搓玻璃、土法炼钢的工业党,也不是对明代历史了解到天的历史专家。让他去改良火药、提升冶炼水平、抑或精准横跳踩钢丝,纯属天方夜谭。

或许他唯一的真正资本,就是李然那个时代赋予他的东西——一种建立在现代教育体系上的逻辑思维,一种凡事讲求因果、摒弃鬼神的唯物史观。可这点可怜的“优势”,在甲申年这个地狱开局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山海关已败,满清入关铁蹄在即,历史的巨轮正发出隆隆的碾压之声。他清楚地记得,如果什么都不做,永昌天子李自成将在一年后被区区地主武装击毙,死得窝囊,为天下耻笑。而煊赫一时的大顺,也将彻底沦为史书上的丑角与配角,其正义性与抗争性被后世的胜利者抹杀殆尽。

投降满清?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掐灭了。那不仅仅是一个选择,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底线。他做不到对“剃发易服”、“投充圈地”这些刻在民族伤疤上的罪行视而不见。当屠刀挥向同胞时,他不是那种能闭上眼睛、苟且偷生的人。

所以,必须做点什么。往小了说,要尽可能保住未来可能的香车美女幸福生活;往大了说,哪怕不谈“争霸天下”那种遥不可及的妄念,至少,要在这血与火的乱世中,尽力而为,能多救些人也是好的。

但跟着永昌天子真的有所谓前途可言吗。就拿现在的行为来说,说难听点就是一群撤退的败军之将在北京的挣扎之举罢了。好在历史上顺军撤退时对紫禁城的破坏行动持续的并不久,永昌天子也还没疯到真的要把整个大内烧成锦绣灰的程度,恶心多尔衮的意义更多一些,破坏最厉害的还是几处偏殿,紫禁城的主体结构还是保存了下来。

但从这个角度,整个破坏行动又显得毫无意义,无非让小顺治搬到北京的行程延后了几个月罢了。

就在李然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长街尽头,马蹄声骤响,数十骑疾驰而来,为首一人身披铁甲,右肩却缠着麻布,看到此人后所有人都不禁肃立站直,李然看清那个与永昌天子神态相似,只是略微年轻粗犷的面庞后,也是心中一跳,急忙躬身“义父,您怎么来了?”

李过并不答话,身后卫兵持矛肃立,也不发一语,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直到李然都有些坚持不住后,自己原身的便宜父亲才语气严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李来亨,你个杀才就这么带兵的吗,后营现在就属你进度最慢!”

面对近在咫尺,威压如山的义父。李来亨不由得单膝下跪,低声道:“义父,孩儿...孩儿这就抓紧去办。”他下意识地想了个借口“只是还有人住在宫中,孩儿疏散这些人花了些时间”

李过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战事迫在眉睫,你还有余力顾其他人?李来亨,慈不掌兵!申时前一定要焚尽指定宫室,尔还有去户部押运拷掠银的任务。就算是我的义子,倘若误了事,自己去找卫兵领二十脊仗!”不待李然辩解,他一挥手,带着卫兵继续巡查,蹄声渐远,留下一地烟尘。

李然缓缓起身,耳边回响着李过的斥责,更多的则是对自身定位的冲击,李然的名字在这个时空已经没有意义了,在外人看来他必然,也只能是李来亨。

虽然穿越后的第一个大活儿就是让万千宫室都做了土实在是有点抽象,但是李来亨既然不打算去领那二十军棍,那领导兼义父给的活儿自然也只能执行下去。他又稍微回溯了一些原主的记忆,对自己当前的境遇又有了更多一些的掌握。

李来亨现在的职务是大顺后营奇兵营都尉,如果要理解这个岗位的话,需要先简单说明下甲申年大顺的军队建制情况。后营的最高统治者自然就是他的义父亳侯李过,往下依次是左右果毅将军,左右威武将军四个副将,再往下就是各个都尉了,因此李来亨现在的职务正位于大顺军中高层武将的门槛上,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坐上这个位置,那无疑是沾了便宜老爹的光。

非但如此,都尉也是大顺能独立作战的最基层指挥官,指挥数百到上千人不等的一个营,每个都尉下面又依次设置了掌旅、部总和哨总,如果用相对更易懂的明后期营兵体系编制来类别的话,都尉-游击、掌旅-守备、部总-把总,哨总-管队,大致能这么对应。但实际上受限于实际兵力,都尉再往下各级军官的序列就不是那么规整了。

想到自己的这个营,李来亨的思绪复杂起来。他的兵力其实是不如纸面上明军后期一个标准建制营的,那足足有三千人,而他的奇兵营兵力不多,是真的不多,算上辅兵拢共才七百人,在后营里都算袖珍。

但这个营的装备和建制完备程度,却堪称奢华。他那700人里配了一支完整的骑兵哨,4支步兵哨(但实际上却是占了四个部的编制)里火器装备率也高得惊人,足足8门威远炮、12门佛朗机炮、20支鲁密铳、40多门虎蹲炮、150支鸟铳、三眼铳那就更多了。

当然有这么多火器并不代表李来亨打仗的时候可以放开手脚疯狂bomb,他一没足够的炮手,伺候火器的人越多就代表正面步兵的数量越少,火力越强战力越弱;二是这个时代的重型火器的配套炮架依然简陋,移动起来非常费劲,没有合适的战场是不太驶合野战的,三是至少一半的炮其实是备炮,是万一炸膛/被俘获时的储备,平时是不会拿出来用的。

更别提他全营90%以上的着甲率,虽然甲的种类比较混杂,从最普遍的布面甲、绵甲到少数山文甲俱有,质量也别有太多指望(多数都是从投降/战死的明军身上扒的),但好歹是真的有甲穿(其实明军和清军最精锐的营备甲率甚至能达到150%以上)。

除此之外,李过甚至专门抓了个秀才过来帮自己打理文书和后勤工作(虽然李来亨觉得那白面书生也是啥都不会)。从这个层面,义父对他那真是比亲爹还强,完全是比照自己身边亲军的标准武装了这个奇兵营,也可见他内心对李来亨的期望之高。

但兵员构成,就一言难尽了。他脑中闪过几个部下的脸,竟有一半以上是投诚的明军官兵。他这还算好的,有的营,降兵占了十之七八。这支看似强大的军队,内里早已混杂不堪,忠诚度堪忧。

这种情况下,管理起来自然也是一言难尽,自己这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在那些老兵油子眼中,恐怕只是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将二代”。若非义父派来的副手得力,这个营怕是早就人心浮动了。

原主李来亨,更像个冲锋陷阵的斗将,而非运筹帷幄的指挥官。就如此次焚城,他想的竟是自己赤膊上阵,结果昏倒之后,全营停摆。“蠢货。”李来亨在心中对自己暗骂一句。

有了现代的记忆,这活儿,绝不能再这么干了。

在决定了要做什么后,李来亨举目望日,浓烟之下,不见京师,这便是甲申年四月二十九日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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