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刀相撞,轰然作响,裹着刀上的两团气劲炸开,劲力四溢之下,周围的人纷纷后退。
夏候均双手握刀,两腿一前一后呈弓箭步而立,却仍然没有顶住方擒虎这一击,整个人就以这个姿式向后滑退了十数步,两脚竟然在坚实的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印痕。
先前还在大声呼喝着为夏候均鼓劲的一众青衣卫等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赵济与胡四娘两个人大声喝彩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之上显得格外的刺耳。
夏候均却是面色如常,收刀起身,走向方擒虎,笑道:“好家伙,这一刀,倒是又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咱们演武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十几年时间过去了,你这株老树居然还能发新芽!”
他所说的发新芽,自然便是方擒虎在这数年之间,武道修为突飞猛进,就好像是勘破了什么关节抑或是吃了什么仙丹一般。
以前他们两个都是炼气化神的巅峰,可论到内息的深厚程度,方擒虎是比不了他的。这家伙这些年僻处乡下,心灰意冷,惰于修行。而武道这东西,典型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就好像种庄稼一般,你误地一时,地误你一年。
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就变了一个样子的?
夏候均细细地回想了起来,似乎是从三四年前他来为铭公子谋取洗筋涤骨的药材有了变化的。
当时赵程便说这家伙有突破炼神化虚的潜质,自己还不以为然,但这几年前,夏候均却是亲眼目睹了方擒虎的进步。
铭公子要习武这件事,对他刺激很大,可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刺激,夏候均却不知道了,当然也不好去问。
不过这对于刺史,对于青州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情。
大家终究是好兄弟,是一家人,就算心中有气,这十几年时间也该出得差不多了。
逝者已矣,生者总还是要继续的。
时间终究是能洗涮一切记忆的。
看,方擒虎这一次不是回来了吗?
一听到刺史伤重,方擒虎那种发自内心里的关心和不舍,还是瞒不过夏候均的眼睛的。
这种感情,也是从少年时候一齐流血流汗慢慢培养起来的,岂能说没就没?
“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夏候均冲着那些青衣卫挥挥手,“一直想看我的笑话,这一回满意了吗?”
那些部下一个个都讪笑着离去,除了极少数人,看着方擒虎几人的眼神都透露着一丝好奇。
这谁呢?
这般猛啊!
看夏候将军对他的亲昵程度,这人与刺史和夏候将军的关系不一般,接下来要找机会与这几个人好好地结交一番。
几人回到小厅,胡三娘手脚麻利,将早先便泡好的药汤一人倒了一碗,递给了两人。
刚刚这两个人一翻激斗,气血涌动,此时却正是修复他们体内暗伤的好时候。
夏候均接过药汤,一饮而尽,微微眯眼,运功引导着药力行遍全身,感受着那股清晾的感觉滋润着全身的筋脉的那种感觉,看了一眼胡三娘,心中暗叹一口气。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递给他们几人递药汤的是另一个女子,面胡三娘,只是那个女子身后的一个影子。
“三娘的医术愈发精进了!”夏候均称赞了一声,“比起卫里那几个老气横秋的老家伙强多了,他们还一个个神气得不得了,什么时候三娘却去教训教训他们!”
胡三娘淡淡一笑道:“各有长短,这有什么好比较的。这些天里,我与他们一齐讨论医术,却也是受益颇多的!”
夏候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男人到底还是要大气一些,方擒虎和赵济现在看起来就是气已经出得差不多了样子,但这个胡三娘,却仍然是不依不饶,说话阴阳怪气。
不仅在他身边是这样,即便是在刺史跟前也是一般。
不过她的水平终究是不一般,在她这段时间的调养之下,将军的身体却是大有好转,至少性命是绝对无忧了的。
不像先前那几位青州名医,吞吞吐吐地让人完全无法放下心。
几人坐了下来。
“云州大乱!”夏候均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梨,小刀在手中滴溜溜一转,一张完整的薄薄的梨皮便被削了下来,他将梨递给了方擒虎,笑道:“天佑我青州啊!老虎,你知道云州乱到了什么程度吗?”
方擒虎咬了一口梨,不说话,只看着夏候均。
他一向都不爱多话,他也知道夏候均接下来肯定是会自己讲的。
赵济却有些忍不住,抚着三缕长须问道:“乱到了哪一种程度?”
“先是檀裕在云州城突然发难,最诡异的是,他勾结的居然是詹台智的儿子詹台明礼,据说是云州刺史石虎阴谋做乱,想要杀了詹台明礼自立!”夏候均哼哧哼哧笑了起来。
“詹台智一生英雄,可惜虎父犬子,认贼作父,把真正对他好的人给坑了,石虎想必死不瞑目!”赵济叹道。
“这还只是开胃菜!”夏候均摇头道:“真正让人咋舌的是詹台智的女儿,以前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的那个叫詹台明容的女子,这一次可是威震天下了!”
“詹台智的女儿?”胡三娘坐直了身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此人先是从四方城率一众部下摆脱了詹台光荣等人的追杀,逃向云州,还在绝阴谷设伏,一举反杀了追兵!”夏候均摇头道:“最绝的是,此人到了连城,察觉到了郝连勃已经背叛,于是设下计谋,引诱那郝连勃出城,竟然杀了那郝连勃,悬首连城!”
这一下便是连方擒虎也动容了。
他们虽然一直僻居乡下,但对于詹台智,郝连勃,石虎这些人可是半点儿也不陌生,毕竟一个个的都曾经是青州的大敌。
但现在,这些人都无声无息的死了。
而且其中的几个,还是死于内斗。
“郝连勃也算是一代枭雄,最后却死于女子之手!“夏候均道。
方擒虎思忖片刻道:“如此看来,詹台明容是想聚连州之兵马反攻云州,如今詹台智刚死,她还真有机会!“
“没机会啦!“夏候均摇头道。
“这女子死啦?“胡三娘追问道。
“倒没死!“夏候均道:“这姑娘虽然巧计连连,可终究还是低估了郝连勃在连城的十年经营,他虽然杀了对方,但紧跟着郝连靖却是聚集了连城外八寨中的数寨兵马反攻连城,詹台明容没有守住连城,只能率亲信逃走了!”
胡三娘吁了一口气:“逃出去了啊?那这姑娘以后的日子也是必然不好过了啊!”
“三娘是白担心她了!”夏候均笑道:“瞧这个女子的手段,郝连靖他们没有在连城堵住她,让她逃进了云州,接下来云州必然处处烽火,没有一个太平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此时若是青州再度出兵?”赵济挑了挑眉,道。
夏候均苦笑一声:“老赵以前是参谋军机的,自然是能看出这一点来,可现在我们却也是无法动弹!”
“为什么?”赵济有些不解。
“其一,自然是因为刺史受伤颇重!”夏候均道。“其二,是因为朝廷不许我们擅动。”
方擒虎一笑道:“只怕是因为刺史伤重,青州内部各方争权,反而互相牵制,导致错失良机吧!现在詹台明容既然已败,成为了流窜各地的一介反贼,云州必然已经回过神来了,此时再攻,已经捞不到太多好处了!”
夏候均尴尬一笑道:“内部是有一些争议,不过现在朝廷的声音在青州也真不小了。那位监军程志,是个有真本事的,在军中现在也颇有威望呢!”
方擒虎脸露厌弃之色:“一个太监便能镇住你们?果然是名利牵绊人啊!”
“那个太监,可是不弱于你我的好手!”夏候均脸上却也是多了几份尊重之意:“这一年多的战事,此人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与一般太监那还是有些区别的,军中不少人受他恩惠。”
“还有这样的太监?”方擒虎有些意外:“那有机会,倒是要见上一见!”
“只要老虎你肯见,我随时都可以为你引荐啊!”夏候均笑道。
趁着这段时间老虎与赵济胡三娘夫妇都在青州,再一次地拉近与他们的距离,争取在接下来重新让他们回归青州便是赵程交给夏候均的又一个任务。
方擒虎能够突破炼神化虚已经是板上钉钉,他如果回心转意,那以他与刺史的关系,必然能帮着刺史将青州各方压制得服服帖帖。
而胡三娘的医术这一次也得了证明,远非青州这些所谓的名医能比,自然也是刺史急需的人才,有这样医术的人坐镇在军中,将士们便又少了一些后顾之忧。
便是赵济,那也是参谋军机的一把好手啊
看着饮茶的三人,夏候均觉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要功夫下得深,总有把这块石头重新捂热的时候。
正自想着,外头突然想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有人飞奔而来。
几人回头看向门外,却都是脸上霍然变色,哗拉一下板凳坐椅一阵乱响,大家都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