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使节的旌节与旗帜在落雪之中随风飘扬,策马执旗的士兵不时地抖动着手里的旗帜,免得落雪将其覆盖。
两国交战许久,如今前线仍然是冲突不断,这样的一支队伍出现在四方城中,自然是引来无数人的怒目而视。
而那些大夏士兵自然也不甘示弱,怒目回瞪,藐视之色浮于言表。
大夏人对于周边的这些国家,一直都有一股发自骨子里的优越感,我们就是瞧不起你们这些蛮夷,怎么啦?
不服就来打我啊!
很显然,四方城的这些凉国百姓也很清楚,这样的使节队伍,是打不得的。
所以,便也只能使用眼神看杀,胆子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呸一声吐一口浓痰,让洁白的雪地之上多出一个黄色的洞窟。
这自然伤不了大夏士兵的分毫。
这支使节进入四方城的时间,与程志和盛况他们来的时间差不多,来的目的自然是要求大凉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早献上东平郡,免得两国再生战乱,生灵荼炭。
对于赵程来说,这纯属于脱裤子放屁,因为詹台智绝无可能轻易交出东平郡。
在东平郡之后,便是詹台智的老巢云州,失了东平郡这个屏障,云州立即就暴露在青州的兵锋之下,以青州现在的扩张态势,云州以后只怕再无宁日。
但程志作为皇帝在军中的代表,强烈要求走这一趟。
在赵程看来,这不过是其想要争功而已。
这个死太监想将收复东平郡的功劳更多地加诸在自己身上,以便皇帝以后在其它地方派驻监军有更充足的理由。
反正是无用功,他想做便做。
而且大凉绣衣司的慕容恪也不是那种吃了亏便忍气吞声的主儿,程志真敢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这对于自己而言,那也是好事情。
不过在看到程志直接便拿出了大夏皇帝的旌节以及圣旨,然后组织了一帮人马浩浩荡荡便出发了,赵程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早有准备。
当然,使节团对于程志来说,不过是一个外包装而已。
他真正想要掩护的,却是盛况这位正主儿。
赵程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皇帝的亲弟弟,皇城司的统制,大夏威国公盛况,竟然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北凉。
“四方城还是很繁华的!”
马车在大道之上压出了深深的车辙,程志看着原野之上一个个冒出缕缕炊烟的村落,营房,道。
“当年詹台灭明作出了集四方之力打造中心城域,便造就了四方城今天的繁盛!”盛况道:“其实这也是强干弱枝的手段。大凉立国,是由蛮胡詹台一族,契丹耶律一族,鲜卑慕容一族,女真完颜一族以及其它百十来个小族构成的。女真完颜一族在数十年前谋反,被其它家族合力围剿,最后完颜一族投降,被驱除到了北海。如今的大凉便差不多由詹台、耶律、慕容等大族当家。”
“詹台智与慕容恪是联盟,但右资政耶律珍却倒向了皇帝。”盛况道:“凉国国内的矛盾,便是我们的机会。”
“国公,您确定慕容恪这一次一定会动手吗?”
“真要说起来,其实我还是挺佩服詹台智和慕容恪的!”盛况有些感慨:“他们还在努力地想要弥补国内的裂痕,并不想彻底地让这个国家陷入到内乱之中去,那么,杀掉我,便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詹台光荣和詹台光明他们想的是要借此机会干掉詹台智从而将兵权彻底收归中枢,做到事权兵权财权完全统一,说起来也没有错!”程志笑道。
盛况点头道:“都没有错,目标是一致的,只是路线不同,而路线不同,必然便要斗个你死我活!”
“相比起其它人,詹台智和慕容恪更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
“是啊,所以这一次我们如果一次性地拿掉了这二人,则北境数十年之中,将再无人能威胁我们,程志,数十年的和平,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程志点头道:“这二人不去,我们也不敢动赵程,不敢让青州生乱啊!”
盛况斜睨了程志一眼:“你现在能这样想,我挺高兴的,你终于不再是那个脑子里只装着报仇雪恨四个字的冲动汉,而是学会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这还不是得益于国公的栽培!”程志笑道。
盛况点点头,程志还真是他悉心栽培的对象。
相比于另外三个副统制,程志显得更干净,更纯粹,也更为他所喜。
“刻意地把我的行踪泄露给了慕容恪,他一定不会放过来样的机会!”盛况道:“而我,也自然要给他创造更好的机会!今天晚上,我便带人轻装提前出发,而你们在后面缓缓而行。”
“明白!”程志道:“慕容恪不是泛泛之辈,国公还是要小心!”
盛况微微一笑,却并不言语。
他的目光,从来都不是一域一地,青州也好,凉国也罢,都只不过是一隅之地,而大夏整体的局面,才是他要思考的问题。
青州,是切入点,也是实验田!
三更时分,一辆马车,四名侍卫,悄无声息的从宿营地之中离开,往前走了数里之后,径直驶向了另外一条道路。
而在这一小队人马踏上这条道路之后不久,路边树林之中,一头猎鹰展开翅膀,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迎着风雪,如同一支利箭一般飞向了高空。
宿营地之中,程志默默地看着那只猎鹰离去,无声地笑了一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慕容恪也算是谨慎小心的人了,
终究是被时势所逼,不得不以身犯险,
盛况亲自出马来到四方城,其一自然是要取得詹台光明的信任,其二,当然也是为了钓出慕容恪。
詹台智、慕容恪,都是盛况要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想要这样的人物上当,钓饵自然也要厚重,
如果不是盛况亲来,慕容恪那里会亲自出手呢?
程志虽然不是妄自菲薄之辈,但也知道,仅仅是自己的话,绣衣司里还是有好几个人对够威胁到自己的,还够不上慕容恪亲自出马。
只是你不了解盛况这位大夏的威国公啊!
这是慕容恪平生第一次在没有彻底了解对手之前便悍然出手,在程志看来,当然也是他的最后一次了。
天明时候,使节团埋灶做饭,整理行装,拔营而行,一群人浩浩荡荡再次起行,对于队伍之中少了几个人,似乎毫无所觉。
茫茫雪原之上,四骑护持着一辆马车疾驰。
拉车的两匹马儿神骏之极,即便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它们也显得游刃有余,一路狂奔,在车后形成了长长的一条雪雾。
异变骤生!
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巨石之后,带着铁链的铁槌呼啸着飞出,一路旋转着袭向这支小小的人马。
放眼放去,七八个这个的链槌,几乎填满了所有人的视线。
骑士厉喝声中拔刀,刀光如匹练一般卷向铁槌,巧妙地斩在连接铁槌的铁链之上,一刀下去,铁槌便如同断了脊梁的蛇,啪哒一声坠下地来。
凄厉的羽箭破空而至,上射人,下射马,骑士终于色变,箭羽来势奇快,在击断铁槌之后,竟然再也来不及截击羽箭,只能身体往旁倒去,斜挂在马鞍之上避过致命射击。
羽箭越过了前方的骑士,闪电般地飞向了后方的马车。
这三箭,原本的目标就是后方的马车,而不是前方的骑士。
羽箭穿车而过,车内却似乎毫无动静。
持箭的耶律俊有些愕然地看着狂奔而来的马车,
车内莫非无人?
上当了?
四名骑士如飞而至,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一人持刀自雪中冲天而起,刀光如电,映亮了骑士的脸庞。
绣衣司中第一用刀好手,檀道峰。
刀落,骑士翻身落马,长枪戟指天空,枪尖隐有清芒闪烁。
檀道峰一刀逼对方骑士落马,但对方长枪刺出,却也是一枪挑去了檀道峰头上皮帽。
另三名骑士翻身下马,两刀一盾,护持在骑士身边,四人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军阵,凝视着前方从雪地之中跃然而起的数十名身着白衣的敌人,眼光之中,竟然没有半分畏惧。
马车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
这四人没有一个人去看这辆马车,
就像马车之中当真没有人一般。
下一刻,一道寒光照亮了凌晨的天空,也映花了众人的眼睛。
丈余长的剑芒自雪地而起,斜斜掠过奔跑的马车,
马首,马车齐齐一分为二,上半边飞到了空中,下半截却还向前狂奔了数十步这才轰然倒下。
雪地之中,慕容恪持剑而立,眼色凝重地看着对面那个如同惊鸿一般飘然坠地的对手。
“好剑!”盛况微笑。
漫天黑白棋子飞舞,却没有一枚落地,竟然在盛况身上布成了一张硕大的棋盘。
盛况手中拈了一枚白子,看着慕容恪:“我下棋都持白,让黑先行,慕容将军,你已落子,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