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没有一个具体目标的人,便觉得人生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
但对于有着明确目标的人来说,却又觉得人生苦短,每一天的时间都是那样的不够用,恨不得将一天瓣成两天来用才好。
程志一直就处在这样的状态当中。
他要对付的人,非同一般。
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扳倒的人物。
更何况,他想要的那种复仇,复杂程度远超一般的肉体消灭。
现在又因为发现了赵铭的存在,于是难度便开始再度升级了。
如果说以前是高难度级别,那现在已经变成地狱级别的难度了。
因为他现在除了要对付赵程之外,
还需要小心应付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却是一个让他也感到佩服甚至于内心深处还带着些许恐惧的人物。
威国公盛况!
赵铭说得不错,威国公既要借助赵程的手,彻底地将大夏的北境隐患给消除掉,又想要在达成目标之后,促成赵家与李家的争夺,最后朝廷可以从中渔利,把镇北军给拿到手中。
所以真让他知道了赵铭的存在,那估计是毫不留情地便要下杀手。
他绝不会因为这个人与自己的关系而有半分的犹豫。
这是一个连皇位都不在乎的人。
他在乎的,只是大夏的社稷安危。
很早时候,程志便一直有一个疑惑,威国公盛况在皇族之中是如此的优秀,威望之高,其它人难以望其项背。
这可不仅仅是在皇城司中,
便是在驻京城的数万禁卫军中,威国公照样都是一言九鼎。
那些禁卫军将领,在威国公面前毕恭毕敬,
他们在皇帝面前都没有那样顺伏。
这便是程志的感觉。
后来程志明白了,
威国公这个人,压根儿就看不上皇位。
皇帝也很明白这位兄弟的骄傲,所以从来都不担忧这位他会对他的皇位形成威胁。
太子亦以威国公为师。
皇帝重用威国公,不但可以确保自己的皇位,甚至可以保证太子以后也能顺利继位。
做一个权臣做到这个地步,而且还是一个嫡系皇族,程志当真是既佩服又畏惧。
“程志,又在想些什么呢?”温和的声音从对面响起,程志遽然清醒过来。
能直接称呼他名字的人并不多,而威国公便是其中一个。
“国公,有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咱们大夏如今何等威势赫赫,您为何反而是如此的忧心忡忡呢?”程志不解地问道。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男子。
四十出头的威国公继承了皇族最优良的基因,真正当得起积石有玉,列松如翠,朗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评价,至少程志是这样认为的。
而此刻对方修长的十指正拈起一枚白棋,放在棋盘之上,啪哒一声,随着白子落下,盛况袖手而坐,微笑看着程志。
程志凝神看向棋盘,摇摇头,将黑子丢在了棋盘之上:“属下输了!”
“你分心了!”盛况一枚枚地从棋盘之上捡着棋子,道:“这一次从青州一路过来,你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程志心中一凝,思索片刻,道:“不瞒国公,每每看到赵程,总是让我心绪难宁,有时候甚至杀心难抑。”
“理解!”盛况看了程志一眼,“你就是太执着了,所以现在武道修为难以寸进,你与赵程都是炼神化虚,但你们真要动起手来,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此人目标明确,而且绝情断性,我的确比不上他!”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盛况微微摇头:“你不能墈破这一关,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能在国公的帮助之下抵达炼神化虚,已是远远超出了程志的期望,不敢再有其它奢望了!余生的目标,也就剩下那么一个了!如能达成,则死而无憾!”程志斩钉截铁地道。
盛况微微一笑,他麾下四位副统制,每一个都可以算得上是人中之龙,也各有各的缺点,有的好色,有的好名,有的贪财,而程志,却是一心想要报仇。
盛况从来不在乎麾下有什么黑料,有什么不足,人要是十全十美,那还是人吗?真要有这样的人,盛况第一个就要将其宰了。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一直忧心忡忡!”将棋盒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着,盛况道:“是因为大夏的问题在内而不在外啊。史上诸国,皆以弱亡,而我们大夏,一个不好,将会开创历史,因强而亡!”
“因强而亡?”程志不解。
“不错!”盛况道:“你看看,大凉在这世上,已经算是不差的国度了吧?”
程志点头:“子民千万,带甲数十万,可称强国!”
“可你看看,我们仅仅凭着青州一地和镇北军一支军队,便将其压得死死的,而当中央和地方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的时候,大凉立即便有灭国之虞!”盛况道。
程志倒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再看看其它方向!”盛况叹道:“陕州刺史莫上新,打得吐蕃退避三舍,每年都给其贿赂,希望莫上新莫要没事便去寻他们的麻烦。南边柳州刺史蒯鹏,打得南方数百上千蛮部一个个魂飞魄散,如今这些蛮部都必须激派遣质子在其麾下任职,即便如此,仍然动辄便有灭族之祸,其它各州兵马,又有哪一个不是纠纠雄师?”
“国公说得不错,前年邓州与许州两地生出矛盾,大打出手,战事之惨烈程度,让人侧目!”程志叹道。
“你瞧瞧,现在大家一言不合便直接开战,中枢对他们的压制几近于无!”盛况叹道:“便算我们愿意让禁卫军前去平定这些战乱,那些盘踞各地的豪强,会允许我们过去吗?”
“自然不会!”程志摇头:“他们只怕担心我们假道灭虢,借机扩充中央势力呢!”
“地方各个势力都强悍如斯,你说,我能不忧心忡忡吗?”盛况将棋盒扔在棋盘之上,哗啦一声,棋子滚将出来,占满了棋盘。
“纵看天下兵马,应当还数北方边军更为强悍!”程志思忖道:“如果这一次我们的谋划成功,能够拿下青州,控制镇北军,那么以镇北军和禁卫军联合,必然能够压制住各方,从而可以徐徐图之,至少能够震慑天下。”
“这是我想来想去,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办法!”盛况点头道。“错过了这一次,真让那赵程一举灭了大凉,将大凉也纳入到了他的势力范围之内,那只怕真要祸生不测了!”
“赵程志在天下!”程志不惮于在盛况面前给他上眼药。
“豫州李氏蠢蠢欲动多年啊!现在终于找到了着力点,嘿嘿,程志,这一次如果我们能够成功,不仅能灭赵氏,还能重创李氏,他们这些年来,往青州和镇北军中投入的海量真金白银,可就要全都打水漂了,哈哈,即便以李氏之豪富,这样的损失,也来不了几次吧!”
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敲击之声,程志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统制,对方来人说,他们左资政已经回府了!”
程志点点头,回身对盛况道:“国公,詹台光荣回来了,请我们一见呢!”
盛况一笑起身:“詹台智之后,多半便会是此人执大凉权柄了,却去见上一见。”
“此人才智一般,远不如詹台智,如果看到国公亲自来了,只怕会大吃一惊!”程志道。
“我亲自来便是向詹台光明表明我们的诚意,仗打得这个时候,已经够了!”盛况微笑着道:“不过凉国想要安稳的话,怎么也得拿出一点姿态来,否则我们很难向天下交待啊!”
“朝廷给出的诚意,他们必然难以拒绝!”程志道。
大凉国左资政,詹台光荣,便是程志这几年来在凉国活动赖以撬动整个凉国政坛的支点。
此人与大凉皇帝詹台光明一母同胞,深得皇帝信任,与詹台智可谓死敌,但凡是于詹台智不利的事情,此人必然全力以赴。
在他看来,凉国与大夏的边境之争,那青州刺史赵程要的只是几十年前他们丢掉的土地,但詹台智,要的却会是他们这一族的性命。
别看大家都姓詹台,实际上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
往上追寻个十几辈,估计才能算一算出没出五服。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双方已经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只是詹台智手握兵权,本人又足智多谋,一直让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而这一次青州赵程全力来攻,终于是让他们等到了机会。
这一回再不借机灭了詹台智,等他撑过了这一关,接下来大凉的皇位之上必然要换人。
程志虽然是一个太监,但在大夏国内地位可不低,詹台光荣倒也没有觉得自己与一个太监称兄道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一直以来,他也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之上俯视程志。
正如盛况行却跟程志说得一样,眼下的大夏在外人眼中,委实是太强了。
即便是一州之力,也让大凉觉得很难应对,也生怕大夏皇帝一怒之下,再增兵来攻,那大凉可就危矣。
所以当程志向他介绍盛况的时候,詹台光荣直接便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