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擒虎的面前,放着一口箱子。
箱子里装着的,自然便是他这一次来的目的,最好的洗筋涤骨的药材。
“按你的要求,准备了三份!”夏候均道:“如果他真需要三份的话,那天份也就那样了。”
“天份好与坏,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方擒虎打开箱子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只要他开心就好,至于能练成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呢?”
夏候均点点头,看着方擒虎道:“老虎,将军说,你有了突破瓶颈的征兆!”
方擒虎冷笑:“被他气的!”
“那何不留在将军身边,被他多气几次,说不定就能一举突破到炼神化虚了!”
“我没有那么贱!”
夏候均噎了一下,想要发作,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叹口气道:“最迟明年,将军便要发动对凉国的反攻,老虎,回来吧,以你的武道修为和军事素养,能帮到将军的!”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安逸,只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什么建功立业的想法!”方擒虎俯身,抓住箱子两侧的环扣,一挺身子便往外走。
夏候均陪在他身侧,边走边道:“凉国如今内部纷乱,他们的皇帝与大元帅澹台智几乎已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明年这一战,我们十拿九稳。“
“那就恭喜将军了!”方擒虎脚下丝毫不停,继续向外。
“老虎,十年了,什么气儿也该消了,你也对得起她了!你一身本事,不该这样沉沦的!”夏候均厉声道:“当年我们陪着将军立下的誓言,你忘了吗?”
方擒虎猛然站稳了脚跟,回过头来看着夏候均,一字一顿地道:“我记得,当时不是三个人,是四个人!”
夏候均立时便哑口无言。
方擒虎再不说话,扛着箱子,大步走到了门外,解开系在门口的马儿,翻身上马,反手一掌击在马股之上,蹄声得得,扬长而去,毫不回头。
夏候均站在门口,看着方擒虎的背影,久久伫立。
有些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是时间能够磨灭的。
后悔吗?
夏候均摇摇头。
并不后悔。
即便是时间倒流,将军的选择必然还是如此,而自己也绝对会支持将军。
更何况,那件事,并不是将军做的。
而是李氏做的。
只是想不到方擒虎气性这般大,十年了,还是这般耿耿于怀。
且磨着吧!
终有一天,要把你扯将回来。
夏候均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屋内,大门砰的一声紧紧关闭。
距离这间屋子百余步处,一幢屋子的阁楼之上,一个人从阁楼上那小小的窗户回过头来。
另有一人盘膝坐在角落,正一下一下地在药臼之中冲打着药草。
“方擒虎居然来找夏候均了!”离开窗户的人盘膝坐在地上,看着对面冲药的人。
“他们两人原本就是生死兄弟,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十年之前,他们就决裂了,你不是说方擒虎一直没有回来吗?”
“过去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冲药的人叹道:“眼下赵程在青州大获全胜,不但击败了凉国人,还击败了燕子平,青州已经变成了赵氏的,这个时候方擒虎回来抱大腿,有什么好稀奇的?”
“方擒虎不是那样的人!”那人摇摇头,“查一下,方擒虎找夏候均来干什么?”
“这倒不难!马上就可以办,青衣卫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那人点点头,轻轻一击掌,楼梯之处便又冒出一人:“跟上方擒虎,看看他的落脚点在哪里!”
“方擒虎不是一般人,小心你偷鸡不成蚀把米!程志,你现在又负责整个青州以及对凉国事务,虽然你是我的上司,但我也不会纵容你拿朝廷在这里有限的资源来公报私仇的。”冲药的人道:“现在方擒虎对我们来说,意义并不大,我们现在要把有限的力量用在赵程身上,努力往他身边多安插人手。”
“只是查查方擒虎的落脚点而已,有什么干系?”程志伸手从地上一堆药草之中捡取了一根,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我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大干系。这个人隐身了十年,突然现身,必然有什么事情!”
冲药的人将药臼放到一边,盯着程志看了半晌,道:“程统制,你痛恨赵程这我知道,但现在赵程是青州最高长官,也是朝廷对付凉国的第一大将,在凉国威胁仍然存在的情况之下,他是不能动的。”
程志低沉地笑了起来:“我自然晓得轻重,可是王松明,你知道国公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与赵程有血仇,却仍然派我来青州主持皇城司一干事务吗?”
“的确有些不明白,说句实话,我是担心你意气用事,会坏了朝廷大事,毕竟现在凉国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不将凉国彻底打服,那么我们大夏北境便不得安宁!”王松明道:“程志,你是国公派来的,我自然会以你为首,但我作为皇城司在青州的坐谍之首,自然也有监督你的义务!”
“放心吧!”程志笑了起来:“你怕我会刺杀赵程?不会的,怎么会呢?不但不会,我还会指挥皇城司全力配合他对大凉的战争,助他立下大功的!”
王松明看着程志,心中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上一次他去京城,在国公那里见到了这个人,听说他叫程志,国公并没有瞒他,而是直接将这个人的过去告诉了王松明。
当着国公的面,王松明都失态的跳了起来。
程志的那张脸,与他过去认识的那个人的脸,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人,当真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赵程合作无间一直对抗凉国,击败凉国?
国公应当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只是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所思所虑,不是自己能够触碰罢了。
眼下,也只有一边配合程志的命令,一面又小心地盯着他,免得他生出一些别的事端。
十年前的事情,说句心里,王松明倒也不觉得赵程便做错了。
一个雄心勃勃的世家子弟,那个时候只可能做出那样的选择。
虽然心的确狠了些,手段的确残忍了一些,但这世上能成大事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干干净净的呢?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当然,时代的尘埃落在个人的身上,便是一座大山,这句话也适用于十年前的程志吧。
作为边州,皇城司在青州的力量并不差,很快,方擒虎找夏候均的具体原因便查了出来。
“洗筋涤骨的药材?”程志大为讶异:“方擒虎需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东西市面之上都可以买到,他找到夏候均,只可能是要最顶级的材料,是什么人值得方擒虎在离开赵府十年之后,重新又寻上门来?”
“人家便不能有亲朋好友?十年了,说不定方擒虎早就成婚生子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了自己的孩子来找夏候均弄最顶级的药材,一点儿也不意外,要知道,洗筋涤骨的药材替代品很多,但最顶级的那些材料,一般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触碰得到!”
程志摇摇头:“你不了解方擒虎,而我很清楚这个人的性子,如果是为了自己的事,这个人宁死都不会向他痛恨的人低头的!这件事,还真有点意思,等我的人回来之后再说吧,我倒想看看,方擒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十数天后,西平郡,乐陵县,赵家村这个地名,出现在了程志的面前。
“没有暴露吧?“程志看着面前的汉子,问道。
“统制放心,绝对没有露出丝毫行踪,据属下看来,他们很放松,并不担心有人会觊觎他们,眼下当地正在秋收,属下扮作收粮的商人下到赵家村,正儿八经地收了他们村子上百石麦子呢!”
“说说具体情况吧!”程志道。“方擒虎现在到底在干嘛呢?”
手下一五一十地将他在赵家村的见闻讲给了程志听闻。
“方擒虎给一个小地主当管家?”程志愕然:“这户地主是什么人?”
“属下返回后,便去了乐陵县,亮明身份之后,去乐陵县户曹找了赵家村的户藉信息。”手下道:“表面上看,这户姓赵的人家,是赵家村土生土长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慢慢地置业有了如今百来亩土地的规模,不过属下还是从中发现了端倪,再顺藤摸瓜一路细查下去,终于发现了这些户藉田产统统都是伪造的,而伪造的这个时间点,也应当是十年前!”
程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都是十年前啊!
这件事情,当真是太有趣了。
“这个赵家能量不小,能够伪造这些信息来隐藏身份,他们想要瞒什么呢?”手下有些大惑不解:“西平郡乐陵县地处偏僻,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地理没地理,当真是要啥没啥,他们躲在那里,想要干什么?”
“也许,他们要的就是藏起来而已!”程志道:“看起来我得亲自走一趟去会会老朋友了!”
“统制,这件事情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也许很重要!我心中有很多疑团需要有人来为我解惑,这件事情,就不必跟老王讲了,如果他问起来,就说跟丢了!”
“这只怕太敷衍王指挥了吧?”
“没关系,他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来找我!”程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