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凌虚而立,衣袂在猎猎风声中翻飞。
他目光淡漠地掠过那名男修,最终落在娄言婷身上。
“故人相逢,特来叙旧。”沈钰淡淡开口。
飞舟上气氛陡然一凝,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唯有娄言婷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纤手紧紧攥住袖口。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强自镇定,立刻传音道:“卓师兄,就是他!”
卓定立刻回道:“谁?”
“先前冯师兄、卢师兄和我正在与那朱建大玩笑,这人横插一脚,与冯师兄起了冲突。”
她声音微微发抖,“我怀疑,王长老他们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卓定眼睛微眯,斟酌片刻,回应道:“这人周身气机深不可测,不知是修了何等真炁,王长老他们死在他的手中,倒也情有可原。”
娄言婷声音更急,生怕卓定低估了此人,又道:“卓师兄,在列星谷时,他还只是开元三重境界!”
卓定闻言瞳孔皱缩,几乎不敢相信娄言婷所言,“什么!你是说这人以开元三重修为,将两位师弟和王长老打杀了?而如今不过几月光景,竟然已炼成真炁?”
娄言婷言辞恳切,“小妹若有半点虚言,此生无望炼炁!”
卓定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他深知娄言婷虽然有些轻浮,但绝不敢在这等大事上说些谎话,此番话语,绝对属实。
此人此番前来截住几人,定然是认出了苍澜派的服饰,说不定就记恨在心,想要杀了几人泄愤。
卓定立刻向古长老传音商议。
还未等二人说上两句话语。
沈钰周身真炁已然澎湃而出,太初玄真化作一道霞光,裹挟着无匹气势飞向众人。
众人见状无不骇然失色,只觉得一股磅礴威压扑面而来,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是什么真炁?!竟有如此威势!”
“他竟想一人独战我等!未免太过狂妄!”
卓定早有防备,此刻手中法诀疾掐,飞舟通体骤然亮起璀璨光华,射出一道凝实无比的曜华,直迎沈钰真炁而去。
舟上众人亦同时发力,元气汇作一股洪流没入舟中,全力维持飞舟法阵运转。
一时间,飞舟上光华大盛,与沈钰的施出的那道单薄真炁形成鲜明对比。
沈钰冷笑。
以他的目力,自不难看出这飞舟不过是中品飞行符器,兼有御敌之能,在符器之中算不得顶尖。
他心念微动,太初玄真顿时生出变化,化作万千细丝,如张织网,将那曜华一瞬间裹了个严实。
而后真炁忽然一紧,将其吞了个干净,只有点点华光在空中飘摇四散。
而太初玄真只是莹莹一绕,便重新被沈钰吞入口中。
二者孰强孰弱一看便知。
舟上众人无不惊骇万分,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惊惶。
要知道,那可是十数人合力催动飞舟发出的一击!
先前卓定只与古长老暗中商议,除娄言婷外,余人皆不知沈钰底细。
此刻见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下众人合力一击,这才意识到遇上了强敌。
这番对招过后,舟楼内端坐的古友全长身而起,瞬息掠出楼外。
他须发皆张,面色凝重如铁,心知若再不出手,舟上一众弟子恐怕皆要命丧于此。
毕竟那修士仅凭真炁之威,己方这些开元修士已难以招架。
古友全将幽蓝真炁罩体,虚虚飘至沈钰前方,却不敢离飞舟过远。
在这过程之中,他还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奈何沈钰周身气机圆融如一,竟是毫无漏洞可寻。
他也只得做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脸,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古友全,见过道友。
不知我苍澜派何处得罪了道友,竟惹得道友出手相阻?
若有误会,不妨明言,何必兵戎相见?”
沈钰全然不将其放在眼中,淡然道:“老头,闲话少说。
前些时日贵宗失踪的三名弟子,正是死于我手。”
古友全已被卓定告知前因后果,但听对方坦然承认,心头仍是一寒。
既然沈钰直言不讳,便等同于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也就说明这人并不将自己等人放在眼中。
他还欲开口言说,一道凌厉剑光已疾射而至,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古友全张口一吐,真炁自玉池飞出,迎上那迅疾剑光。
本想稍作阻拦,但那符剑却直接没入真炁,剑光一搅,真炁便当即溃散,符剑去势不减,直逼面门。
古友全当即口吐鲜血。
那真炁与自己心神相连,更携了几分本源,此刻真炁被打散,自身也是受到牵连。
“上品符器!”
“王栗山死得不冤!”
他急忙闪身躲避,与那符剑周旋起来。
这符剑虽锋锐无匹,却运转不够灵便。
以古友全炼炁六重的修为,尚能勉强应付,只是身形在空中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时不时还要分心关注飞舟上的情况,生怕沈钰突然对弟子们下手。
众弟子抬眼望向不远处御使符剑的沈钰,只见他面带微笑,神情轻松,宛若戏耍猎物。
这般从容不迫的姿态,更让一些弟子惊骇万分。
其中几人甚至心生退意,不自觉地向后挪动脚步。
卓定微微侧首,目光冰冷地扫向那几名欲退的修士,声音低沉如铁:“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几人浑身一颤,立时止步,不敢再动。
卓定低喝一声,当先出手,元气倾泻而出,全力催动飞舟。
他心知今日之战凶多吉少,唯有拼死一搏,或有一线生机。
其余苍澜弟子也不敢留手,深知古长老一旦败亡,自己亦难逃一死,纷纷将体内元气毫无保留地贯入舟中。
又一道更为凝实的曜华自舟身凝聚,破空射出。
这一次的曜华比先前更加炽烈,所过之处,空气都为之扭曲。
沈钰大袖一挥,分出一道真炁没入三光玉中。
宝玉登时腾空而起,三道光脉流转,化生出一面三色壁罩,光华流转间,轻易将那曜华挡下。
古友全已然是心如死灰,不甘吼道:“竟然又是一件上品符器,小子,你到底是谁?”
沈钰也不答话,只是低语一声,“大材小用。”
似是觉得无趣。
此番与众人交手,本是存了试自身手段之意。
如今既已试法,便不再留手。
他不理会苍澜派众人脸上的惊惶之色,灵台之中高渺玄奇的气机磅礴涌出。
这一刻,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仿佛与天地共鸣。
一道莹白匹练如天河倒卷,瞬息掠至众人面前。
众人竟然生不起一丝对抗的念头。
古友全目眦欲裂,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手段:“你这是什么手段!我——!”
话音未落,那炼光已将他盈盈一绕。
他只觉得周身真炁瞬间溃散,连元灵都来不及逃脱,皮肉瞬间脱骨,筋骨也紧接着融化。
整个人只在片刻间,便化作一摊辉光闪烁的血泥。
这摊蕴含宝华的血泥并未自空中洒落,而是被一股无形之力虚虚托起,定在空中。
炼光又是一个来回,一时间,飞舟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很快归于寂静。
舟上诸修尽数化为血肉模糊的残骸。
这玄穹宝塔虽需至少三月方能动用一次,却可同时炼化多个目标。
先前沈钰乃是开元境界,灵机微薄,自不能如此施为,否则还未等炼了敌人,自己就先被宝塔吸死。
如今既已炼出真炁,炼化诸修不过轻而易举。
沈钰丹田内的真炁只是略减分毫,浑然无感。
“太初玄真,果然远超普通真炁。”
沈钰将灵鸣剑与三光玉都收入乾坤袋中。
而他飞身跃至舟上,伸手虚招,十数件储物法宝自那狼藉血肉中飞出,整齐罗列于他面前。
这些储物法宝样式各异,有袋、有戒、有镯,此刻却都成了无主之物。
他神念一动,将这些储物袋中的符钱、符器、丹药、功法等物尽数取出,几乎铺满整个飞舟。
一时间宝光四射,神曦喷薄,映得他面庞明暗交错,光影斑驳。
他当下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畅快,几分傲然。
如此这般,何愁大道不成?
他将符钱、灵石与丹药先行挑出,旋即开始炼化其中灵机。
这些灵机自然也有属相。
这属相不是阴阳、清浊等等,而是天地之间最常见的“常”、“元”之属,几乎能被所有修士炼化。
更遑论沈钰的太初玄真乃是灵机之祖炁,万气之本源。
几乎是每摄入一缕,真炁便增长一分,进展实在太快!
他将近万符钱堆叠面前,玄功运转,疯狂摄入体内,若鲸吞牛饮,其上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过三日光景,近万符钱中灵机已被尽数炼化,原本灵光熠熠的符钱尽数化作凡铜,黯淡无光。
接着是堆积如山的灵石,这些灵石色泽各异,内蕴精纯灵气,显然也是价值不菲。
沈钰如法炮制,数日之间又将灵石中灵气吞噬一空。
待得最后一块灵石化为齑粉,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竟还未至炼炁二重...”他轻声自语,“这真炁虽雄浑无匹,修炼所需灵机却也太过庞大!”
若将寻常炼炁修士的真炁比作涓涓细流,他的太初玄真便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用之不勤。
这般特质固然让他在同阶中几乎无敌,可修炼所需的资源也是常人的数倍之多。
这些符钱、灵石中的灵机,本足以令寻常炼炁修士从一重轻松晋入二重,甚至连三重都有可能触及,于他却连一重之半都未能填满。
“难怪玄穹宝塔一次炼了十几名修士,甚至都将一名炼炁修士给炼化,却只耗去这点真炁。”
沈钰有些苦恼,但并不排斥。
他深知修行之道,根基越厚,未来成就越高,这正合他心意。
他旋即开启面前瓶罐,顿时药香弥漫,沁人心脾。
这些丹药皆是苍澜派弟子历年积累,其中不乏珍品。
沈钰休整半日,待得将自己调整好状态,便继续炼化灵机。
他先将丹药分类,按药性强弱依次服下。
每服下一枚丹药,便运转太初玄真,将其中的灵机尽数汲取。
如此又过数日,他将那十数名修士化作的丹药也一并吞了。
当最后一灵气被炼化,他只觉得体内真炁澎湃如潮,已然到了突破的临界点。
太初真炁骤然一震,一股沛然气机反哺自身,在他体内漾开。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大道之音在耳边回响,周身窍穴齐鸣。
沈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绽放出耀目神曦,光华流转,宛若谪仙临凡。
待他睁开双目,眸中精光如电,洞穿虚空,双臂似有无穷劲力,可摧山蹈海。
沈钰长身而起,周身灵华一敛,所有异象尽数收入体内。
他抚掌大笑,此番修炼,他非但成功破入炼炁二重,更将境界彻底稳固,再无半分虚浮之感。
感受着体内比之前浑厚了数成的真炁,他流露出满意之色。
“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
他长身而起,目光遥望天际,心中豪情顿生。
“有了太初玄真这等无上真炁,又有玄穹宝塔这等逆天宝物,诸天寰宇,当有我沈钰一席之地!”
正待沈钰畅想未来之时,他忽然听到飞舟内部传出动静。
“嗯?有人?”
这几日以来他以神念前后搜寻过不止一次,并没有发现任何幸存的修士。
如今又哪里来的活人?
难道是用了敛息术?
沈钰暗中握紧三光玉,将真炁罩在身上,踏入舟楼。
这楼中空间并不太大,沈钰只是稍微搜索,便到了最后一间静室。
想来那奇怪声响,便是从这间静室之中发出。
沈钰抬脚骤然一踹,房门“砰”的一声打开。
旋即便看到一名旁门扮相的道士正对着房门,拜倒在地,重重磕头,身子止不住的簌簌发抖。
他边磕边喊:“上真饶命,上真饶命啊!小道与那些苍澜派修士并非一路!”
沈钰将其打量一番,见这道士扮相奇特,并非正统仙道修士。
于是便好整以暇,缓步走入静室,坐在室内一张雕花灵木椅上。
他以手托下巴,悠悠道:“是与不是,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你姓甚名谁,又如何到了这苍澜派的飞舟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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