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从李琚怀中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梨花带雨,几缕濡湿的青丝粘在苍白的颊边,更显楚楚。
那双本就因哭泣而红肿的美眸,此刻更是盛满了惊惶和恐惧。
她紧紧抓住李琚的衣袖,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
“殿.......殿下。”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在打颤:“您.......您今日为了我,重伤了寿王殿下.......这.......这该如何向圣人交代?”
想到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可能降下的怒火,巨大的恐惧就让她几乎窒息。
“万一.......万一圣人降下.......降下雷霆之怒.......”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绝望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一瞬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李琚身陷囹圄,甚至被赐死的可怕场景。
“莫怕。”
听出杨玉环言语之中的担忧,李琚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他的动作异常温柔,眼神却异常坚定。“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此事我自有应对之策,绝不会让你受半点牵连。相信我。”
杨玉环看着李琚平静的面容,只觉得他这是在宽慰自己。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绝非戏言,而是深植于她骨髓的认知。
重伤亲王,更是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罪。
圣人会如何震怒?
朝堂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惠妃一系会如何借题发挥?又会如何报复?
无数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腾,每一个都指向最坏的结局。
她越想越怕,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出声:“殿下......此事.......此事皆因我而起,若非我.......若非我轻信他人,应允赴宴,又.......又怎会落入李琩的圈套,累得殿下为我.......”
她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哽咽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殿下.......我万死难辞其咎......”
看着怀中佳人哭得肝肠寸断,我见犹怜的模样。
李琚的心如同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
她的美,在此刻的脆弱和决绝中,仿佛更添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玉环。”
他唤着她的名,沉声道:“看着我。”
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捧起她泪痕斑驳的脸颊,迫使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脸上。
神色认真道:“你听清楚,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李琩,是他居心叵测,设局构陷。你只是无辜卷入其中的受害者。”
“而我,是你的未婚夫君,我护你周全,乃是天经地义,何来连累之说?”
然而,他的话并未能完全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杨玉环反而越哭越伤心,一度不能自已。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抬起泪眼:“殿下,若是......若是圣人真的怪罪下来,您.......您就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吧!”
“就说.......就说是我不知廉耻,勾引寿王在先.......是我失手误伤了他.......一切后果,我愿一力承担。纵是千刀万剐,我也.......绝不连累殿下!”
她一口气说了出来,生怕自己会后悔,一番话说完,神色更是已经无比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为李琚去死的准备。
而李琚听见这话,则是忍不住瞳孔骤然收缩,心头剧震。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张被泪水浸透,却写满坚毅的绝美脸庞,听着她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将污名与死亡揽于一身的决心。
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眼眶。
此刻,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何古往今来,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
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泪眼婆娑地对着你喊出“我愿替你去死”。
这样一份沉重而炽烈的情意,世间有哪个男儿能无动于衷?
一瞬间,他甚至都有将自己心中的谋算向她和盘托出,以此让她安心的冲动。
但想到此事不足为外人道,更不能节外生枝。
任何一丝风声泄露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引来灭顶之灾。他还是强行忍住。
随后故意板起脸道:“胡闹,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我即将结为夫妻,生死荣辱,本为一体。何况,我李琚亦是堂堂七尺男儿,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遇事只会推卸责任,甚至将心爱之人推出去顶罪求生,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听见李琚一口一个妻子,一口一个你的男人,杨玉环顿时愣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但紧接着,眼中便再次盈起水雾,哽咽得不能自已。
因为直至此刻,她才终于相信了李琚当初说要与她并肩的承诺,是发自内心的。
同时,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认定了李琚,决心要与他同生共死!
如果说今日之前,她决定嫁给李琚。
只是单纯的因为相比李琩,李琚更像一个男人。
只是单纯的因为她的选择不多,李琚已是她所有选择中最好的那一个。
那么这一刻,李琚已成了她此生唯一的选择。
作为高门贵女,她深知纯粹的感情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她此前也从未奢望过。
但当这样一份堪称奢侈的东西,就在她眼前时,紧紧抓住,便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殿下.......”
她仰起头,低低唤了李琚一声。
虽眼中仍是存在莫大的担忧,可那份歇斯底里的绝望,已然随着李琚的宽慰褪去。
随后,她闭上眼睛,将脸贴上了李琚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哽咽道:“我.......我信您。”
李琚看着她的反应,知道严厉的话语已起到作用。
不过,这还不够。
他缓和了神色,指腹再次温柔地摩挲过她的眼角,带走残余的湿意。
旋即,压低声音道:“玉环,你不必怕,我并非盲目自信,更非逞匹夫之勇。”
“此事固然棘手,但并非全无转圜余地。何况,这本就是李琩行事不端在先,我出手护你,哪怕下手重了些,也情有可原。即便父皇再是震怒,也不可能明着拉偏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再者,他李琩是皇子,难道我就不是吗?”
听见这话,杨玉环不由得又是一愣,本想追问李琚到底有什么后手。
可看着李琚自信的样子,万般疑虑,却是突然间消散一空。
这是她的男人,或许,她该无条件信任他的。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与他共赴黄泉罢了。
若能与良人生同衾,死同穴......那么.......无论是怎样的未来,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万般愁绪悄然隐去,唯余一个念头清晰——无论前路如何,她认定了他。
于是,她点点头,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