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愿抵达榕城的时候,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多小时。
这还是在他压制着自身速度的前提下。
现如今以他的速度,如果全力奔跑,速度足以超越上次跨海追凶,但随之而来的恐怖风压,也会将途经的一切夷为平地。
看着前方的哨卡,许愿整理了一下衣物,随后走了过去。
“前方临时管制,禁止通行!”
哨卡的士兵履行自己的职责,将许愿拦住。
这里负责把守的只是普通军队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许愿的存在。
按照原定计划,是由龙魂小队与许愿一同前来,这些交涉的事务自然由龙魂小队负责。
即便到了现在,许愿的存在和末日一样,也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绝密。
但现在……
龙魂小队还没到。
许愿没有为难这位尽忠职守的士兵,但他也不想等了。
事关四神,避免迟则生事,还是早点解决为妙。
许愿转身离开,来到了一处悬崖绝壁。
这里,普通人根本无法上来。
或者说,正常人类根本无法上去。
悬崖的角度已经超过了九十度,高度也已经超过了五十米。
许愿双腿微屈,脚下地面微微一震。
“嘭!”
下一瞬,他整个人如同脱离了地心引力般冲天而起!
身影划破空气,带起低沉的呼啸。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五十米!
六十米!
七十米!
直到跃起到七十米的距离,上升的势头才结束。
也是在此时,许愿远远的就看到了目标地点。
一片惨绿色犹如一片脓疮一样,牢牢的附着在地上。
惨绿色的菌毯下覆盖着各种物件,唯一能依稀看清形状的就是废品站的大门。
大门上挂着一张牌匾。
牌匾上写着——老张废品站。
并非定做的精装牌匾,而是手写,字体歪歪扭扭,仿若稚童的涂鸦之作。
当许愿落在地上之后,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因为刚刚除了肉眼可见菌毯之外,他还感知到了浓郁的四神气息,恶臭扑鼻。
纳垢!
梦中四神当中的纳垢。
或许是因为经过了扩张,纳垢的气息格外浓郁,要远超之前的王媛和程勇!
许愿一边踱步向废品站走去,一边默默提高了警惕。
因为菌毯仍在扩张以及菌毯会造成伤害。
所以军队只在外围进行了布控。
许愿很快就走到了菌毯的边界处。
低头向地上看去。
黄褐色的土地与绿色菌毯泾渭分明。
许愿用精神力包裹住全身,试探性的踏进菌毯的范围。
果然!
一踏进菌毯,他的精神力就扫描到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细微颗粒朝着自己身上扑来,并且一直环绕在自己的周围。
好在他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能将这些无孔不入的细小颗粒完全隔绝在外。
许愿并没有放松警惕,继续向废品收购站的方向前进。
但直到他走到废品收购站的大门前,抬头看到那张写着老张废品站的牌匾的时候。
预想中的攻击也没有到来。
——那些病毒和细菌压根算不得攻击,只是生物本能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许愿已经清除过两个感染体,也没见过这情况。
无论是程勇还是王媛,一见面就跟自己不死不休。
纳垢的感染体想要憋个大的?
许愿朝着废品收购站内看去。
只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正在和一个年轻人坐在废品收购站中间的桌子旁,看起来无比温馨和睦。
前提是忽略两人身上浓稠到接近黑色的惨绿色菌毯……
纳垢气息的源头正是来自其中的老人——这家废品站的老板,张全福。
倒是那个年轻人的气息很奇怪。
但因为年轻人背对着大门,许愿也看不清对方具体的状况。
“有客人来拉?别嫌这儿破,进来……坐,坐。”
老人看到从院外走进来的许愿,满脸带着热情的笑容,但他的声音却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许愿倒是不怕。
当他走近之后,也终于看到了年轻人的正脸。
许愿瞳孔一缩。
因为年轻人的面部已经全部都被惨绿色的菌毯覆盖,从菌毯缝隙中露出来的皮肤也散发着惨白色。
年轻人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这是一个死人。
但又没完全死,身体却还能在绿色菌毯的操控下活动。
口中不停反复低声念叨着一句话。
“赞美……慈父”
“赞美慈父……”
“我……”许愿刚想说话,就被张全福打断。
“你是小健的朋友吧?他跟我说了,这几天他的朋友可能会来家里做客。”老人笑呵呵的站起来“不嫌弃的话,在家里……吃口便饭吧”
许愿看着老人那浑浊、却带着某种异常执念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那具仍在“赞美慈父”的尸体,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现在负责洗地的龙魂小队还没到,倒不如先看看张全福要搞什么。
张全福起身朝着院子后面的铁皮房走去,许愿跟在他身后。
一进入铁皮房中,许愿就看到了墙上满屋子的奖状。
【张健同学,荣获年级第一……】
【张健同学,被评为三好学生……】
【张健同志,荣获年度优秀员工……】
“看吧!”
张全福指着惨绿色菌毯当中为数不多还没被浸染的奖状,浑浊的眼中的骄傲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我儿子!张健!他从小到大就这么优秀!每次他拿回来,就贴这儿,他说,‘爸,给你争气了’……”
许愿在旁边没有吭声。
官方调查出来的资料当中并没有提及张健的死亡或异常情况。
但他现在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一次感染体的事跟张健脱不开关系。
张全福也没有介意许愿没搭茬,一边摆弄着灶台上的大锅,一边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我这个当爹的没什么文化,就一个愿望,希望我儿子以后能健健康康的,所以就取名张健了……”
“早些年,废品生意不好做,我又只会这个……小健他打小就懂事,争气,从来不用我操心……”
“后来啊,他考上了大学,毕业了,有了体面工作,挣得还挺多……我琢磨着,看着他娶媳妇、生娃娃,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可谁知道……这孩子……”
说到这里,张全福搅动大锅的动作顿住了,佝偻的背影微微颤抖。
许愿低头看了看大锅中的绿色粘稠不明物质,并没有打断张全福。
过了好半晌,张全福才仿佛重新攒够了力气。
“谁知道这孩子孝顺,他跟我说,‘爸,你收了一辈子破烂,该住住好房子了’。我说我不去,我在这儿挺好……他就不听,白天上那班,夜里就去跑车……好几个大夜不睡啊……”
“害,当爹的,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不都应该的么……”
“再说了,大城市的房子那么贵,我这当爹的就是个收破烂的命,哪享的了那福……”
“可这孩子偏不听,每天上班那么辛苦,加完班以后还去跑什么,对!就是跑外卖,又去开什么滴滴……”
“这不,前几天刚回来,兴高采烈的说……首付够了,睡一觉,睡一觉就带我去看新房子……”
老人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窗外院子里那具被菌毯包裹的尸体。
“你看,他睡得多沉啊……”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就让他好好睡吧,只要他还在这个院里……这个家,就还是家。”
“等小健醒了,这堆破烂,我都不要了。”他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但门口那牌子得带上。那是他……那是他六岁那年,够不着,踩着凳子,一笔一划写的……”
“老张废品站……那‘张’字的一撇,还是我站在凳子上抱着他,才写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融入了大锅里“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窗外那具尸体永无止境的低语中。
“赞美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