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司诏狱。
坦白来说,环境并不恶劣,但弥漫着地下空间独有的霉味与冷意。
裴茂、刀疤汉子、丁仪等一众核心逆犯,被镣铐锁在石壁上。
哀嚎声、铁链碰撞声、狱卒呵斥声,在通道内回荡。
贾诩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布袍,站在主刑房外,隔着栅栏,平静地看着里面的裴茂。
裴茂感受到那目光,艰难地抬起头,对上贾诩那双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
这种目光,比任何酷刑拷打更让裴茂感到恐惧和绝望。
“贾文和,是你……”裴茂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
贾诩依旧沉默,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对身旁的贾延低语了几句。
贾延点头,走到关押丁仪的囚笼前,打开笼门,将因为失血和恐惧而几乎昏厥的丁仪拖了出来,带向了刑房深处。
很快,更加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隐约传来。
裴茂听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贾诩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裴茂耳中:
“裴侯,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到了这里,硬扛没有任何意义。”
他顿了顿,看着裴茂剧烈收缩的瞳孔,继续用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
“说与不说,在于你。但结果,不会改变。丁仪年轻,受不住刑。下一个,会是那个脸上带疤的,或许他能多撑一会儿。”
说完,贾诩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时的阴暗通道缓步离去。
身后传来裴茂撕心裂肺的呼喊:“我要见陛下!我对大汉有功,我要见陛下!”
贾诩并不理睬,随从将牢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
辰时三刻,洛阳宫门外。
四百三十七名太学生整齐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杨生跪在最前方,双手高擎着写在素绢上的万言书。
“臣等昧死以谏!”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门前回荡,“新政以来,赋税日增,选官唯军功是举,寒门蹿升而士路壅塞,此非长治久安之道!”
他每读一句,身后的太学生们便微微颔首。
守门禁军紧握刀柄。他们如临大敌地盯着这群手无寸铁的书生。
远处茶楼二层,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临窗而立。
当诵读声越来越高亢时,他微微颔首,显得十分满意。
楼下街角,几个汉子混在围观百姓中,你一言我一语:
“太学生说得在理!”
“如今做官都要军功,这些读书人还有什么出路?”
“陛下该听听这些读书人的意见……”
议论声迅速扩散。
宫门前的太学生们受到鼓舞,诵读声更加洪亮。
突然,宫门洞开。
赵云按剑而出,玄甲在晨光中凛凛生辉。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如洪钟:
“陛下有旨!太学生聚众叩阙,本属大不敬。然陛下念尔等年少,特予宽容。若有谏言,当循规上奏,不得在此喧哗!”
太学生们出现一阵骚动。杨生更是昂首高呼,声音带着年轻人的执拗:
“将军!非是我等不愿循规,实是情势紧迫!若陛下不纳忠言,我等愿长跪不起!”
“愿长跪不起!”数百人齐声响应,声震宫阙。几个年纪较小的太学生声音已经嘶哑,却仍倔强地挺直脊背。
赵云无奈,只得回宫复命。
而茶楼上的那青袍男子则放下茶杯,扇起了随身带着的扇子,浑身上下掩盖不住的得意忘形。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李焕猛地站起身。
“诸位同窗!”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发颤,“我们被人利用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杨生怒目而视:“李子明,你胡说什么!”
李焕从怀中掏出一块沾着桐油的布条,高高举起:“那夜我在丁氏绸缎庄亲眼所见!他们囤积兵器、桐油,就是要利用我们制造混乱!”
人群中顿时哗然。几个太学生站起身想要制止他,却被李焕接下来的话震住:
“你们可知道,资助我们集会的银钱从哪里来?那些慷慨激昂的义士究竟是什么人?”
李焕环视众人,声音渐渐坚定:“国家养士千日,待我等如同父母,我等又怎能受人蒙骗,做那些大逆之人的走狗!”
“你血口喷人!”杨生厉声呵斥,“定是有人指使你污蔑我等!”
“指使我?”李焕苦笑,“那夜若非有人相救,今日各位见到的就是我的尸首了!”
人群中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四起。更有一些太学生露出疑惑的神情。
就在这时,茶楼雅间的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贾诩缓步走入,两名靖安司卫一左一右守住门口。他径直在青袍男子对面落座。
“德祖好兴致。这出戏,排得精彩。”贾诩面带微笑,却让室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杨修的手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如常:“文和公说笑了,小子只是在此品茶观景。”
贾诩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轻轻推过桌面。
“杨德祖,曹子建在信中对你可是推崇备至。”
“你可不要和老夫说,你们只是文友。”
杨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楼下的呼喊声仍阵阵传来。
“文和公果然名不虚传。”他声音干涩,“只是不知,文和先生是从何时开始留意在下的?”
贾诩微微抬手。两名靖安司卫上前,一左一右立在杨修身侧。其中一人伸手取走杨修手中的扇子,另一人则仔细检查了他腰间可能藏匿兵器的地方。
贾诩继续道:“你暗中联络太学生,撰写万言书,选定今日叩阙。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只可惜……”他顿了顿,“裴茂招供得太快。”
“文和公果然名不虚传。”杨修终于承认,声音干涩。
贾诩微微抬手,两名靖安司卫上前:“德祖,请吧。”
杨修整了整衣袍,最后望了一眼窗外。太学生们依旧跪得笔直,浑然不知幕后之人已被擒获。他轻叹一声,随靖安司卫离去。
忽然,下方传来一阵骚动,宫门再次打开,内侍的通报响彻其间:“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