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宾王兄,学海无涯,当劳逸结合,取精用弘。否则便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马周听到这话,也是笑着说道:“学如登山,进一阶则见一阶之境,美景更在下一阶。“
陈百一听到马周的反驳,也是笑而不语,手里却是给俩人倒着米酒。
“宾王兄,饮胜。”
“陈大郎,饮胜。”
马周寄居于陈氏,陈百一自然是抓住机会,经常加深感情。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多次。
俩人边喝,边说起了天下大事和各自的施政理念。
陈百一看着马周,语气诚恳的说道:
“宾王兄,窃以为民以食为天,政之本在乎足衣食,而非教化。
上古时期,我人族茹毛饮血,何来教化?
有巢氏、燧人氏、知生氏三祖带领人族,走出蛮荒,始有生机。
又有圣皇尝百草,制耒耜,种五谷,立市廛、治麻为布,皆为足衣食。
管子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子曰:‘既富而教。’斯之谓矣。
是故,施有政,在乎足衣食。”
马周听了陈百一这话,拧着眉头想了一会,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才开口说道:“夫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
夫行教化在乎设职官,设职官在乎审官才,审官才在乎精选举,制礼以端其俗,立乐以和其心,此先哲王致治之大方也。
故职官设然后兴礼乐焉,教化隳然后用刑罚焉,列州郡俾分领焉,置边防遏戎敌焉。”
陈百一听到马周这施政理念,忍不住想摇头。
他实在是没想到,马周居然会有这种思想。
妈的治理天下,不想着让老百姓吃饱肚子。
却是一天到晚想着用礼乐刑法管理百姓。
陈百一看着马周,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这一刻,他才明白,抛去历史名人的光环,马周就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官僚。
尽管跟他陈百一比起来,如今的马周什么都不是。
比家世,陈家颇有名望,小有家资,而马周家典型的破落寒门。
比个人情况,他陈百一是当了两年多的泾阳陈氏族长,水里进火里出,治理家族,与外人斗与族人斗,真正闯荡出来的铁骨头硬汉子。
马周则是被乡里驱逐,浪荡江湖的街溜子。
可就是如此,马周的施政理念却丝毫没有对底层百姓的同情。所思所言皆是囚民、弱民的替君牧民思想。
只不过他这种思想,正是当下封建王朝的主流。
陈百一虽然心里不认同他的这种理念。
可是不得不承认,马周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政客。
陈百一看着马周,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这个时代士大夫的模样。这般理念才是被这个时代所接受的。
就说以后那所谓的奸臣李义府。
在这个时代,他确实是个小人,但这个小人,不是说他道德卑下,而是说他的身世低微。
和世代官宦的士族、门庭显赫的勋贵们不同,
李义府先祖做官做得最大的只有他的祖父,做的是射洪县丞,一个九品芝麻官。
这样家族,在县里混不上头等,在世族豪门眼里自然是不入流的蝼蚁。
在一个论门第、论出身的时代,李义府如果要进入仕途,充其量只能做到八九品的地方小官。
可是他却做了一件事,一件让自己干到中书令的事。
那他自然就是奸臣就是小人,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抢了世族的位置。
而马周却是不一样了,他死的够快,早早的给人腾了位置,便是一个好人。
当然了,这只是笑话。
最重要的是,马周的身份以柬臣为多,很少去具体的处理一些事情。
这在别人看来,是极为清贵的。
而那些做俗物的就是浊流小人。
陈百一对这种观念虽然有不同的意见,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向马周学习。
毕竟,活在当下,就要遵守当下的规则,这才是地主家的好儿子。
与马周一番交谈,也算是对当下的官场有所了解。
陈百一刚刚与马周分别,便在中院遇到了老太太的贴身丫鬟阿紫。
“见过郎君,老太太请郎君去一趟。”
等到了老太太身前,陈百一笑着说道:“阿婆,近日的天气暖和,外头已然是生机勃勃,到处都是耕田的场景。
您老可以出去转转,稍微活动活动身子可是能够延年益寿,也让族人们沾沾您老太君的福气。”
柳老太太也就刚刚五十岁出头的年纪,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福寿堂不是喂鱼就是听曲,在他看来,实在是无聊的很。
老太太听到陈百一这话,也是乐的合不拢嘴。
笑着说道:“你呀,老大不小了,还拿我一个老太太打趣。
这般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岂会无趣?”
时候有一旁丫鬟,端上来了一个精致的茶碗。
“快尝尝,是我叫人专门给你调的百花蜜。”
陈百一闻言道了一声谢。
柳老太太继续说道:“今,你叔父遣人送了家书,说是下月十六,就要迎娶杜家娘子。
你这边看着安排一下,一应用具不可短缺,万不可失的礼数……”
老太太说着,拿起一份书信递了过来。
陈百一结果细细的看了一遍,陈靖成婚不在老宅办,直接在洛阳城举办,完了等年底回京述职的时候,再带新妇祭拜祖宗,见过父母。
当然了,虽然在洛阳举办婚礼,可是男方应有的准备工作还是要有。
陈百一放下手里的书信,一脸笑意的说道:“还请祖母放心,孙儿这就着召集族老,准备一应事物。
到时候就让直五叔带队前往,想来是不会有差错的。”
柳老太太听闻此言,不由得迟疑片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原本这种事情,自然是由陈百一跟其母亲前去亲自操办,才是最为合适的。
只是这俩人,还要在家中守孝,自然是不能前往。
接着,轮到了老三,可他那媳妇大着肚子,自然也不能出行。
至于老四两口子,柳老太太这个当母亲的,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那就是两个不靠谱的,
老五两口子自然是好的,只是老五那性子太过方正。老太太一想到让他操办婚事,总觉得这喜事会变得太过严肃。
“阿婆放心,到时候我让全叔也跟着,有全叔在一旁帮衬着,您老就等着抱孙子吧。”
老太太也被这句话给逗乐,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如今你二叔也算是结了良缘。
我这心里,现在就惦记着你。
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搁在平常时间,这会也应该当父亲。
眼看着再有半年,这孝期也要结束了,你自己心中可有心仪的女子?”
陈百一听到这话,不由得摇了摇头。
“唉,这两年也是苦了你。”
老太太说着,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才继续说道:“你祖父生前有一好友,乃是清河房氏房孝冲。
大业年间因过于耿直,得罪了权贵,被迁为泾阳县令后更是与咱家有通家之好。
其妻乃陇西李氏姑臧一房,两人有一子,曰乔。
颇承其父遗风。自幼聪慧,善诗能文,博览经史,精通儒家经书,好书法,工草隶。
与汝父有同窗之情谊。
乔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尚未许人。
前几日,我已手书一份与那李老太君,不日将有结果。”
陈百一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半天,这才发现是在给自己找媳妇。
便连忙说道:“阿婆,我这还小。”
柳老太太不由得摇了摇说道:“不小了。
你可知,你那乔世叔娶的可是范阳卢氏嫡女?
房家家风严谨,家学博广,此女可为良配!”
陈百一不由得挠了挠头,很想问问长的怎么样?
毕竟这玩意总得看看样貌吧?
一旁的柳老太太人老成精,笑着说道:“此女虽不曾见,其父母皆俊眼秀眉,顾盼神飞。”
这也就是自己的好大孙,要是儿子,她早就一巴掌拍过去,呵斥一句:娶妻当娶贤。
她见自己大孙子如今还一脸的不情愿,心里不由觉得堵得慌。
她这忙里忙外的还不是为了他,这房氏虽然门户不算太高,可人家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都有姻亲,要是真成了不都是陈家的底蕴嘛。
陈百一心里也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清楚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
不过,这年头高质量的女性,不就是这些世家贵女嘛。
难道还能是田间劳作,饿得肌黄皮瘦的田家女?
毕竟生产力决定一切。
所以,又何必如此抗拒。
想到此,他不由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说道:“一切由祖母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