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潮眨了眨眼,黄帝的坐骑是应龙这点,好像也不是很难想到,不过他仍疑惑道:“我记得你不是神战后期的神灵吗?往前几万年呢?”
应天冷冷甩来一句:“你是自己不会走路吗?”
陆听潮:“……”
“那为什么后来又开始用坐骑了?”
应天的声音隔着水汽缓缓传来:“在远古时期,坐骑最早只是纯粹的代步工具,从你开始,才成了上位者的象征。而起因,是因为我功高震主了。”
陆听潮顿时噤声,不敢接话。
应天似乎陷入了回忆,清冷的声线在水雾中显得有些朦胧:
“你那所谓的往前几万年,大部分时光都是被敌人当野狗一样撵着跑,刚建立点基业就又要被迫逃亡。直到我成为大神,你才算真正有了称霸的资格。无数部族在战败后臣服,可以说,整个黄帝神系的江山几乎都是我打下来的。”
“但也因为扩张太快,许多新加入的部族,其实比起你,更推崇的是我。他们不明白,为何至高的统治者,反而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那时你已掌握信仰权能,敏锐察觉到大量信仰之力指向的是我。于是,你敲打了我。”
“我当时……很委屈,却又不敢与你顶嘴。你说,如果要证明自己的忠诚,就展现出臣服的姿态。”
“就这样,我卑微地垂下头颅,任你骑上我的背,握住我的龙角……堂堂大神,如同凡间牲畜般任你驱策。那些信仰我的人,见他们的女神终日被你骑在身下,从此,再不敢生出二心。”
哇,还有牛!
陆听潮心里直呼好家伙,黄帝这不就是在搞pua吗?
他敏锐地察觉到应天语气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讪笑道:“那你当年可真是忠不可言啊。”
墙的另一边,应天伏在白玉池畔,湿润的黑发贴着她光滑的脸颊和颈侧,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她其实并不生气,是故意流露出些许怨气来吓唬他的。
当年她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轩辕的女人有很多,亲手扶植的神灵也有不少,可坐骑,从头至尾就只有她一个。
这是唯有强大到能动摇他威望的大神,才配享有的殊荣。
更何况,她当年对彼此关系的定位,本就更近似于主人与宠物。
幼年时作为小蛇被他在手中把玩的经历,让她尤为贪恋那份亲近与温度。长大后反而不便时时依偎,这坐骑的身份,让她久违地重新得到了贴近他的机会。
回想起往日时光,应天浸泡在温水中的秀足不自觉地轻轻晃动,足尖点破水面,漾开圈圈涟漪,无声诉说着她此刻的心绪。
不过,嘴上她仍是故意冷着声线,问道:“那你觉得,自己当年做的对吗?”
陆听潮顿时感觉后背沁出薄汗,他迟疑片刻,还是试探着说道:“我觉得……应该是对的。”
“哦?”应天的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喜怒。
陆听潮硬着头皮继续道:“身为统治者,就不能只讲仁善。虽然……确实是有点欺负你,但黄帝……我当年那么做,是在内部分裂的苗头刚露头时,就果断将其掐灭。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我们之间真会生出难以弥补的裂隙,甚至……日后分道扬镳,兵戎相见,也并非没有可能。”
应天沉默良久,半晌,她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也许吧,或许那时你就已经看穿了我尚未萌发的野心。但没发生的事谁都说不准,至少我觉得,若不是被你流放那三千年,我或许永远也不会生出反叛你的念头。”
提到那三千年,陆听潮顿时头皮发麻。
黄帝的锅,关我屁事。
“嗯,我信。”他小心翼翼地接话,“你之前不是说已经看开了吗?这种事情都能原谅,你果然是对我情深义重,又怎么会背叛。”
他暗戳戳地提醒她,既然说过原谅了,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原谅?呵!”
应天冷笑一声,“我当年满心甜蜜地迎来新婚之夜,却被你以亵渎天后的罪名贬谪下界。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吗?我为你南征北战,为你打下这偌大江山,到头来,仅仅是因为冒犯了那个女人,就要被全部剥夺!”
“我堂堂天妃,在凡间做的却是行云布雨这等微末小神之职。所有知情者都知道我被打入了冷宫,不知多少神灵嘴上说着惋惜,心里却在肆意嘲笑!”
“当年刑天杀上天庭时,我不顾你的贬令飞上天庭救驾,却被你一剑斩伤击退。你说,若非看在我往日功勋,光罪臣擅入天庭一条,就足够赐我死罪,而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之后你独自斩杀了刑天,我终于明白,你在成为永恒后,早已不再需要我的保护,我对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我像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地回到下界,只能奢望着一点点洗刷那莫须有的罪名。直到天庭围攻冥帝神系受挫,你下令让我出战,我将其视为和解的信号。等我奋力斩杀冥帝,一如既往地为你献上胜利,你却让我哪凉快往哪待着。”
“我越想越气,终于任性了一回,强行闯入天宫,见到的却是你正在和一群莺莺燕燕共修大道。我发脾气说不想留在下界了,而你的答复是:‘之前说过,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了。没办法啊应天,这是君无戏言。’”
之后发生了什么,应天不说陆听潮也知道。
光是听着这段往事,他都觉得轩辕黄帝真是好死。
如果现在顶着这个身份的不是他就更好了。
此刻,应天的声音幽幽传来:“再真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我曾经的忠诚,是被你亲手践踏至粉碎的。就算事后知道你有苦衷,你带给我的伤痛也不会消失。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你吗?”
陆听潮默默叹气,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应天,历经这般背叛,折辱,他也绝不会原谅。
他才活了二十几年,根本无法想象,被深爱之人如此对待,三千年的岁月是何等漫长的苦楚与绝望。
“那你为何之前会说,已经放下了?”他轻声问道。
应天语气低沉:“因为我接替了你的位置啊。越了解你面对的敌人,我就越能理解你当年的想法。为了世界的存亡,总要有必要的牺牲。”
“我不是因为爱你才会放下,我是为了自己才会放下。如果我不能原谅你当年的所作所为,那我就无法心安理得地做和你当年一样的事。”
应天当年接替天帝后,正是质疑轩辕,理解轩辕,成为轩辕,超越轩辕。
不少天庭旧神都暗中认为,她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她也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眼中,早已是臭名昭著的暴君。
但她至少问心无愧。
她是父神钦定的救世主,就算最终的结局是失败,她也已确确实实为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强行续命了数千年的光阴。
应天悠悠道:“但我能原谅,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原谅。”
陆听潮心头一紧:“嗯?还有谁?”
“不朽算一个,她当年也受了些不公的对待。不过她可不会像我这般惯着你,不过几十年光景,就忍不住去刺杀你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对你的满腔情谊,便扭曲成了要把你炼成只属于她的尸傀的执念。”
陆听潮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这轩辕黄帝真是坏事做尽啊。
“不朽是投敌了吗?她现在是我们那位敌人的手下吧?”
应天淡淡道:“是投敌了,但她不是什么手下,只能算是身处那一阵营,也没有任何人能支配她的意志。”
应天说得云里雾里的,陆听潮只能理解为是那敌人的特殊性质,让她不能细说。
“除了不朽,你现在该关心的是另一位永恒。”
“啊?”
应天缓缓道:“冥帝,青云县那一战,他出了大力。不朽恐怕不会理解冥帝为何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把灭世之祸的事告诉了他。”
“不朽诞生得太晚,并不真正了解那些源自远古的神灵。她只从利益权衡,认为不死不灭的永恒无需担忧世界存亡。可她不知道,有的神灵,是会为了与自己无关的天下苍生出手的。”
陆听潮若有所思:“听上去,冥帝是个好神?”
而应天冷冷回道:“是不是好神,不影响他是你的敌人。”
“啊?”
“冥帝姑且算是我的同盟,但不是你的同盟。因为当年虽然是我杀了他,但他知道我只是一把刀,真正的仇人是挥刀之人。”
“那他……之前在青云县,怎么没趁机杀了我?”陆听潮感到一阵后怕。
应天淡淡说道:“冥帝知道是非,为了大局只能暂时放下恩怨,但也没有完全放下,让你在凡间历练就是他的意思。当年他没有阻挠你的称霸之路,结果后来被你背信弃义。如今他要补上这一难,南冥,就是被他掌控的国度,也是你在凡间要面对的最后一关。”
陆听潮在心里骂骂咧咧。
狗黄帝,你特么到底给我挖了多少坑啊!
……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一名农夫扛着锄头,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自家院落。刚进篱笆门,他便看见年迈的母亲正佝偻着身子在井边打水。
“娘!”农夫急忙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水桶,语气带着责备与心疼,“您生着大病,怎么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去!”
老妇人的脸上却不见往日的病容,反而浮现着一种久违的红光,她拉住儿子的手,声音虽苍老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好了,好了!娘这病啊,真的好了!今天王老五从城里回来,说看到官府的告示了,是孟章神君显灵,降下了神恩!咱们夏国境内好多人的陈年痼疾,一下子都好了!”
农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现出巨大的惊喜。
他放下锄头,双手合十,朝着东方连连躬身祷告,嘴里念念有词:“感谢神君!感谢神君庇佑!”
祷告完毕,他转向母亲,语气笃定地说:“娘,我听说咱们当今的世子贤明仁德,一定是他感念上苍,孟章神君才会赐福我们夏国!”
老妇人也是连连点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是啊,咱们夏国,真是苦尽甘来了……总算,总算又盼来了一位好国君啊!”
这样充满感激与希望的对话,此刻正在夏国各地悄然发生着。无数朴素的愿望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暖流,悄然涌向天际。
……
瑶池仙境。
陆听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墙那边的应天闲谈,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墙洞中那曲线饱满动人的身影。
忽然间,他浑身一震,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瞬间贯通四肢百骸。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万千生灵的祈愿在耳边回响。
那是农夫祈求丰收的期盼,是母亲盼望孩儿平安的牵挂,是百姓渴望太平盛世的夙愿,无数细碎的愿力汇聚成河,在他体内奔涌流淌,最终凝聚成一道璀璨的金色神格。
祈愿权柄,成了!
陆听潮福至心灵,瞬间明悟,是青龙显灵治愈万民之事,正在夏国境内飞速传扬,越来越多的人由衷地相信这片土地能在他的引领下走向繁荣强盛。
国泰民安,这永远是世间最广泛的愿望,实现了如此众多而宏大的愿望,那磅礴的愿力直接推动了他体内权柄的凝聚。
“这下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以神灵自居了。”应天清冷的声音传来。
陆听潮无暇回应,他默默感受着体内截然不同的力量。
在青云县的试炼之后,他的修为本就深厚了许多,如今正式迈入古神之境,生命层次的蜕变直接反馈于肉身,哪怕只是刚凝聚权柄,也让他的体魄强度一举跨越到了通仙境后期。
这么说来……
陆听潮眼中精光一闪,二话不说就纵身一跃。
应天曾说,这堵分隔瑶池的围墙,只要拥有通仙境中期的体魄便能跃过。此刻,这高度果然再也难不住他。
视线在越过围墙的瞬间,他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那位正慵懒地趴在白玉池边的窈窕身影。
应天到底是应天,面对他的突然闯入,绝美的脸庞上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慵懒的姿态,曼妙的娇躯在温润的池水中半掩半露,从容地舒展着身姿。
水珠顺着她光滑的脊线滑落,没入那丰腴有致的腰臀曲线间。湿透的黑发贴着她绝美的侧脸,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如玉。那双美眸慵懒半阖,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妩媚。
陆听潮彻底沉浸在这份摄人心魄的美貌与风情之中,一时忘了身在半空,结果扑通一声,头朝下结结实实地栽进了池中,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扑哧。”
应天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那声带着几分戏谑的娇笑声,来自被卡在墙洞里的那位侍女。
陆听潮有些狼狈地从水中站起身,抹了把脸,循声望去。
这才发现那侍女亦是人间绝色,姿容妩媚,玲珑浮凸,尤其是此刻被卡在墙中的姿势,更是引人遐想。
白朔雪似乎毫不在意自身的窘境,也毫不遮掩身段的美好,反而大大方方地任他观赏。
她轻笑道:“陛下想怎么看,奴婢都奉陪,但可别忘了,您身边还有个醋坛子呢。”
这是陆听潮第一次清晰地听到这个侍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糯意,他确信自己的记忆中从未听过,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泛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她的警告确实不能忽视,陆听潮本着小命要紧的原则,不得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然而,应天却并未动怒,反而用前所未有的轻柔语气说道:“用不着这么拘谨,我说过的,你若能跨过这围墙,便会予你奖励。现在,你可以更放肆一点。”
陆听潮顿时激动起来。
能有多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