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翁,人已经拿了银子走了。”
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进书房,林何静闻言点头。
“亚樵,有劳你了。”
孙亚樵拱了拱手,“作为幕僚师爷,自然要为君解忧。”
“不过,您真看好那王善?”
“随手为之罢了”,林何静看了眼旁边的滴漏时刻,起身对镜,整理衣冠。
“就算是府城俊杰,入道三关肉骨皮,也要两三年功夫。”
“打熬气血不难,难的是把握心意,六道登真。”
“王善......看他今后造化吧。对了,县里情况考察得如何?”
两人交谈着,一前一后走出书房。
“好教东翁知道,浑源县里实力靠前的,除了县衙刘典史,便是何、吕、张三家拳馆馆主。”
“这三人都是行伍出身,久历厮杀。”
“虽然开馆不许超过五十人,但几十年积累下来,教授洪拳,徒子徒孙倒也不少,将来说不定有用得着的时候。”
“另外,您叫我拜访同仁馆的馆主,对方只收了拜帖,似乎没有会面的意思。”
“哦?”
林何静脚步一顿,似要言语,但很快又释然。
“也是。朝堂如战场,好不容易急流勇退,自然不愿多生波澜。”
未正(2点)一刻,烈日当空。
昂首仰视,耀阳之光穷极八荒。
林知县伸展双臂,一只手向着北漠草原,一只手指向东海之滨。
“陛下春秋鼎盛,待海疆之事了结,财用充足,必然会着手九边。”
“追亡逐北,斩灭乾元,千秋功业......若非如此,我大可如同年一般,挑选膏脂富庶之地就任.......”
“这浑源县的上下弊病,非得好好清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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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您在此稍候片刻,我买了药马上过来。”
“好,好,不着急,不着急。上次你的烧伤还是同仁馆的大夫给看的,去了记得向人家道谢。”
“好,我记住了。”
青年大步流星,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王勇哥摸着胡子,一下一下,嘴角不知不觉就咧开笑意。
成啦!
本来以为这次王善进学的事被林有德搅和了,八成泡汤。
谁知道峰回路转,林知县慧眼识英,竟然特意抬举王善。
不仅能入县学,甚至还另外赏赐十两纹银,助其习武。
这不是青眼有加,又是什么?
但凡王善能在县学练出点名堂,日后当个吏员,又有林知县在上头看着.....
王庄乡的好日子就要来哩!
老头子这么一想,脸上的褶子都痛快得舒展开。
正好这时有个小贩扛着草靶子路过,上面插着一个个外壳微黄的糖葫芦,凑近了能闻到一股甜香。
似乎是注意到老头的视线,小贩机灵开口:
“老爷子,要不要买几个糖葫芦回去给孙子孙女?”
“多少钱一个?”
“承惠,三文一个。”
王勇哥大手一挥,豪气地排出九文大钱:
“给我拿三个!”
王善脚步轻快,几次问路之后,很快找到了同仁馆。
说来也怪,浑源县的大商铺也好,大户也好,都集中在县门前大街,是字面意义上的“富”“贵”之地。
而同仁馆的位置,相对来说就有些偏僻。
可当王善走到医馆门前,看到门口的车水马龙,心中疑惑又消散了。
果然,无论前世今生,只要是好大夫,再偏僻的位置也有人慕名而来。
医馆气派的大门两边,挂着一对楹联。
奇异的是,上下联很短,加起来只有八个字:
“寸阴是竞,拼死夺生?”
这八个字苍劲有力、铁钩银划,读起来更是充满了争分夺秒的焦迫,让人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一个医者抢救垂危病患的情景。
可一般医馆,不都是“妙手回春医百病,灵丹济世乐千家”这种自卖自夸,或者“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这种标榜仁心的吗?
这副对联看久了,王善甚至感受到几分兵戈杀伐的意味。
错觉吗?
“诸位,医馆乃救死扶伤之地,若无要事,还请退去,以免耽误了真正需要诊治的病患。”
“我家馆主说了,贺礼一概不收,请回吧!”
医馆的伙计立在门口,大声喊了几遍,人群才慢慢散了。
甚至其中有不少穿绸缎衣服的人,闻言也没什么不满,反而还和颜悦色地上前,向那伙计询问什么。
转眼间,门口只剩下五六个人。
“好汉是来买药的吗?”
王善一转头,就见方才喊话的伙计走到面前,笑容和煦。
好汉?该不会是把我当成走江湖的了吧?
我有那么凶?
“是,我近来习武需大药进补,不知贵店可有适合的?”
“客官算是来对地方了”,伙计凑近了才发现来人其实很年轻,丝滑地转换了称呼,一边带人进门一边道:
“我们同仁馆的药,大了不敢说,在这浑源县算是数一数二。”
“当然,价钱也比别家要贵些,不过只有习武大药是这样,若是普通百姓的伤寒病痛,其实更便宜。”
“杀富济贫?”
王善脱口而出,那伙计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馆主定会喜欢客官这句话,不过您最好别在外面说。”
“那是自然”,王善赶紧转移了话题。
“不知这大药有几种?”
“两种。一种是十五年份往上的老药,可称大药,如人参、黄精之类。”
“老药药性精纯,药力强劲,但正因如此,服用起来没法完全吸收,容易浪费。”
“再者是药三分毒,同一种大药,不便连续服用,效果会变差。”
“而且老药都在深山老林,不易采摘,价格也很昂贵,我并不推荐客官购买。”
伙计说着,让柜台后的伙计拿出打包好的五个一串药包。
“第二种,益血散。用少量老药搭配其他药材,最大限度弥补药性不足,消去燥热毒害。”
“药力或许差了大药一筹,但却能日日服用。”
“而且益血散药性平和,无论客官练的是哪家武学,都不怕药性冲突。”
“即使县城武馆的弟子,在本门秘药之外,也都常常来买我们家的益血散搭配使用。”
“一帖益血散三两银子,是五天的量。”
“您看,要哪一种?”
“就益血散吧”,王善想了想便做出决定。
他手里二十两银子,买六帖益血散,足够一个月的量,剩下二两银子还能买些东西补贴家用。
只要每日都有大药进补,王善有信心能在进学前摸到练肉的门槛。
“我要六帖。”
“好嘞”,伙计喜笑颜开,直接从柜台后拿出现成的药包,用牛皮纸和绳子包装。
显然他没说谎,买这药的人的确很多,甚至都要“预制”了。
“对了,我想打听一下,江水云江大夫今日坐馆吗?”
趁着打包的间隙,王善说出从林知县那里询问来的名字。
“实不相瞒,月前我被烧伤,昏迷不醒,正是江大夫为我诊治。”
“在下受此救命之恩,虽家无余财,却也想当面致谢一番。”
伙计先是恍然大悟,随即露出歉意。
“原来如此。不过客官来的不巧,今日馆主设宴为杜公子庆功,江公子也一样是馆主高徒,自然要出席。”
“杜公子?庆功宴?”
王善不禁想到方才门口送贺礼的那群人,感觉今天似乎在哪听过这位杜公子的名号。
那伙计闻言,自豪地昂起头:
“不错,我家馆主门下的杜其骄杜公子,今日已然登记造册,成为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