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优待,甚至连家人的基本尊严都保不住,试问谁还愿真心替县衙卖命?
知县官列七品,能居此位者,绝非庸碌之辈,断不会忽略这一点。
所以,今日这一步试探,对楚云来说,很有必要。
此时天色尚早,未到点卯时辰,班房外的衙役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楚云就侯在门外,寥寥几人朝他微微点头,更多人则是选择将他无视,唯有较为相熟的王二虎主动与他简单聊了两句。
然而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寒暄,却骤然牵住在场所有衙役的目光,一道道眼神中都藏着诧异,似乎都在疑惑王二虎为何要跟楚云走得这般近。
楚云当然明白,这些所谓的同僚都对他心存戒备,或许仍将他当做无恶不作的匪寇看待。
对此他并未多言,而是默然等待。
不多时,钱烈阔步走来。
“你不在家里好好养伤,怎地到衙门来了?”
楚云将陈兴之事简略讲了一遍。
“你等着,我这就上报给典史大人。”
看着双手各提着老母鸡和腊肉的楚云,钱烈沉声说道。
“头儿,麻烦了。”
钱烈转身进入班房,楚云随意找了张石凳坐下。
“哟,这不是咱衙门的大功臣嘛,这么快就到岗了?”
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大步走来,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戏谑,刻意拉长语调。
“林任。”
楚云一眼认出此人,同他一样都是捕快,但其背后却站着县丞爷爷和捕头大哥,在衙门的班房里,无人胆敢得罪。
为了能在衙门里过得安稳,甚至不少同僚都主动巴结孝敬他,俨然成了捕头之下第一人。
但因前身不愿违背原则而得罪过他一次,想必自那时起,令他记恨到现在。
既然已经得罪,楚云也懒得过多理会。
“实不相瞒,我这一班今日的任务就是到牙子山清剿残余的匪寇,上头可说了,但凡有匪寇拒捕,杀无赦。”
“这一伙匪寇中,很可能有你的生死兄弟,咱杀你兄弟,你不会介意吧?”
林任盯着楚云讪笑道,声调不大,却字字清晰,清楚的传入在场每一位衙役耳中。
“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我投靠了匪寇,大可以去揭发我。”
楚云的回应不卑不亢,林任冷笑:“连自己兄弟的死都能无动于衷,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
“林任,你言重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钱烈口中发出。
“这几伙匪寇生性凶残人尽皆知,甚至与妖物相互勾结,若无楚云提供的准确情报,不说顺利完成任务,在场的诸位,有几人能够活着回来?”
钱烈凌厉的目光扫视全场,不少衙役都是低下头颅。
“钱捕头所言在理,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只是在替楚兄惋惜,对吧,楚兄?”
林任斜睨楚云一眼,皮笑肉不笑:“哦对了,也不知楚兄此次归来,所持的赃款赃物是否尽数上交充公,可千万别因记性差而落下个什么脏东西,以免让人误会。”
“还不劳烦你来操心。”楚云神色渐冷,钱烈将其拉到一旁。
“林任这人向来嚣张惯了,不必搭理他。”
楚云微微颔首。
就目前而言,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无名小卒,也无强横武力傍身,除非涉及自身利益跟人身安全,的确没必要节外生枝。
但林任最后所言,令他心生警惕。
“县尊大人那边,有回应了?”
钱烈点头:“嗯,县尊大人说,你的事,他知道了。”
“就没说别的?”楚云又问。
钱烈道:“还说,礼不必送,收回去。”
“好,我知道了。”楚云不再追问,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老母鸡和腊肉,并未犹豫,转身就走。
“等等。”心存犹豫的钱烈,细细想了想,还是追着楚云的身影至衙门外。
“头儿,还有事?”楚云回头看向钱烈那略带僵硬的神情,疑惑问道。
钱烈迟疑片刻,压低声线道:“没什么,总之,近期出门务必多加小心,留个心眼,毕竟这些年你身在外,结下了不少仇家。”
“多谢提醒,我明白了。”
楚云朝着钱烈拱手说道,隐约听出其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若钱烈只是单纯提醒他提防在外的仇家,又何必瞻前顾后,怕是在告诫他,布山县城之内,真有人会对他不利。
对此,他自是心有感激。
有父亲跟钱烈拜把子兄弟这层关系,钱烈是衙门中唯一待他真诚之人,能够做到含蓄暗示,可谓仁至义尽,毕竟钱烈并非孑然一身,他同样有家人的牵挂。
而除了钱烈和少数几人外,整个县衙从下到上都没把他当做自己人,纵使今后留在衙门中任职,怕也不会太好过。
唯有接触到真正的入品武学,展露武道天赋拓展人脉,强大自身,才是当下唯一出路。
布山县内城中,坐落着两所学武之地,其一为武举人李源所创立的威远武馆,另一座则由昔日被誉为女中豪杰的叶凌霜所创办。
两座武馆可修习的入品武学均为拳法,分别是威远武馆的崩山拳,云旗武馆的八极拳。
而两位武师的真正实力不得而知,但可以确信的是,他们均已经是登堂入室的入品武者。
在这一方世界,凡俗武夫跟入品武者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如鸿沟,较身份地位而言,更是天壤之别。
哪怕只是一位初涉九品的武者出手,都能令凡俗武夫毫无招架之力。
然而,穷文富武,想要拜师学艺,首先就得备足足够的银钱,即便是相对厚道的云旗武馆,也需纹银一百两作为入门之资。
而他身无长物,全部家当唯有那五十两银票而已。
五十两的缺口,绝非轻易弥补。
若是时间充足,楚云不介意学一门手艺,逐步积累,缓缓以谋。
然,经钱烈提醒,不仅是他堂姐堂弟,他自身也将随时面临危险。
必须尽快加入某座武馆。
就算短时间内不能武道入品,至少能有个靠山,令对方有所忌惮。
回到家的楚云将老母鸡放回鸡栏,挂上腊肉便觉腹中空空,转身来到厨房,掀开灶台上的锅盖,其内只有几颗野菜跟两个鸡蛋,主食则是玉米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