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统御九州,楚云所在乃云州武陵郡治下的布山县。
记忆中,父亲和二叔在十三年前,被朝廷征调修筑北境长城,至今未归,生死不知。
母亲原本是富家千金,不顾娘家人的强烈反对,毅然下嫁给贫农阶层的父亲,至此与娘家人逐渐断了往来。
母亲心善,在他十岁那年救济流民时,惨遭匪寇所害。
也正因如此,养成了原身疾恶如仇,惩恶扬善的刚烈性格,在深入匪窝的六年里,以自己的方式救助过不少人。
然而,仍旧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仿佛在提醒楚云,为人处世,不宜过于刚直。
在原身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视线里只映出一张模糊的面容。
可以确定的是,偷袭者身手不俗,并不来自匪寇内部的“自己人”,也绝非妖物。
是前身得罪过的人,还是触碰到了谁的利益?
如果对方发现自己并未身死,是否故技重施,再下杀手?
很有这种可能。
故而,在这片武道昌盛,妖魔横行的世界,唯有自身强大方能自保。
倘若有朝一日能够跻身镇妖司,无疑是阶层上的跃升。
这是原身心心念念的梦想。
在前身有限的认知里,镇妖司直属于深宫里的那位皇帝陛下,地位凌驾于常规司法,官僚体系之上,且有权执掌妖祸严重之地,军政等诸般要务一把抓,权柄极大。
以前身的实力,镇妖司的门槛遥不可及。
他的武道天赋对于镇妖卫来说,太过平庸。
纵使有刀在手,在镇妖卫面前,也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无异。
哪怕只是最普通的镇妖卫,也是入品级的大高手。
穿越而来的楚云则不同,面板在手,付出就有收获。
但习武并不容易。
前身所修的霹雳刀法,在真正的武学面前,只能称作不入流。
“大郎,该喝药了。”
端着药碗的清瘦女子走进房间,见到楚云醒来,额前那几缕被热气熏软的碎发颤了颤,眉梢微扬,笑颜于眼角荡开。
这一笑,看得楚云微微呆住。
清瘦女子五官精致,眉眼弯弯,琼鼻秀挺却不凌厉,不描不画却透着天然的秀丽。
她站在那里,就像田埂间生出的白玉兰,带着乡野气息,硬生生在贫瘠之地里长出赏心悦目的美,与六年前相比,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
走近时,草药的苦香飘入鼻腔,刺激着楚云回过神来。
“大姐。”
接过药碗,楚云略不自然地喊了一声。
眼前的秀丽女子是三叔楚河的长女楚岚,也就是他的堂姐,仅长他两个月。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楚岚俏脸笑容收敛,嗔怪道:“当年你为何要不辞而别,而且一去就是六年,我还以为你……还以为你……”
说着说着,楚岚的语调忽然就低了下去,尾音微颤。
她垂了垂眼睫,再抬起时,双眸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泪珠逐渐漫至眼睑。
她短促地吸了口气,扇动睫毛,愣是将泪珠逼了回去。
眼尾的一抹淡红,就像是晨露浸过的海棠花瓣,带着几分柔美。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伸手为楚岚拭去眼角泪光,楚云轻声道。
原身记忆里,他和楚岚的关系十分要好,倒是与那位堂弟,从小就相互不对付。
“这些年也不知捎个信回来报平安,还是我再三追问,钱伯伯才向我透露你还活着的消息,怎么,在外面有了媳妇就忘了姐?”
眼见楚云并无大碍,楚岚的态度终究还是软和下来。
那六年,楚云怕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能活着回来,就已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
“我怎么可能忘了姐,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被两个小鬼头欺负,是大姐站出来保护的我,那时候,姐的个头可是高过我的。”
“是啊,没想到一转眼,你便长这么高了。”楚岚露出几分回忆之色,一阵感慨。
“十岁那年,我偷吃婶婶的鸡蛋,被婶婶发现,作势就要打我,也是你拦了下来,非要说是你自己嘴馋想吃,这些,我都还记得。”
母亲遭匪寇残忍杀害那年,楚云十岁。
也正是那时起,楚云立志习武,为母报仇。
但练武又岂如想象中那般容易。
就算只是练一些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也不是数日不见荤腥的楚云承受得起的。
十岁的楚云,当然不敢宰了家里的老母鸡,继而才将目光转向鸡蛋。
“你也保护过我的,忘了?”楚岚面露暖笑。
“你是说陈员外那儿子陈兴?”楚云道:“我怎会忘记,当时我被陈家的两个护院打得老惨了,大姐一边哭一边给我上的药。”
“瞎说,谁哭了?”楚岚犟嘴道,眼眸却略微黯淡了下。
“我不在的这些年,陈兴那家伙没来找过你麻烦吧?”
说起来,楚云离家六年,三叔一家没有遭受太多压迫,还得归功于钱捕头暗中相助。
当然,县衙里的那位知县大人自然也不愿见到他家出现较大的变故,不然惹得前身中途反水,那便得不偿失了。
这或许也是陈兴看中楚岚的美貌,见色起意,却迟迟不敢像迫害其他平民百姓那样巧立名目,威逼利诱,甚至刀架脖颈,横施暴力的原因。
“别说,就在你回来的前两天,陈兴还真找上门来了。”
一位书生打扮的俊朗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斜着眼睛看向楚云。
“我得提醒你一句,双拳难敌四手,陈家可不止两个护院,若是陈兴再找上门来,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客气了,最好叫上你衙门里的兄弟。”
“楚衍,你读的什么圣贤书,兄长都不会叫?”楚岚走上前去,不轻不重地在楚衍手臂上掐了一下。
“哎哟,疼疼疼!”楚衍吃痛,但还是别过头去。
“终日舞刀弄枪,纵是练得一身蛮力,武道不入品,终究不过匹夫之勇,还不如多识几个字。”
“姐,怎么回事?”楚云沉声问道。
“你先把药给喝了,再不喝就该凉了。”楚岚催促道,相比于暂未到来的危机,她更关心当下楚云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