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系教室前方，一张长条桌后面坐着总陈亮，他的左边是监制田壮壮，右边是表演系主任王劲松。
教室一侧，还坐着中影和华艺派来的观察员，他们更多是记录和提供参考意见。
“第一组，三位，请准备。”负责叫号的工作人员喊道。
门被推开，三个年轻男生走了进来。
陈亮抬眼看去，是北电的贾乃亮、朱亚文和中戏的文章。
“各位老师好，我们是第一组。”贾头亮作为师兄，率先开口，声音略显紧绷。
陈亮翻看了一下他们的资料，语气平和：“不用紧张，放松状态。给你们一分钟，自由发挥，展现一个‘在拥挤地铁里，突然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瞬间。”
这个题目很刁钻，既要演出都市感，又要表现出超现实的困惑。
贾头亮反应很快，立刻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拥挤的车厢里，然后做出掏手机的动作，眉头皱起，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
朱丫文则更内敛一些，他先是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目光定格在虚握的手机上；嘴唇微动，像是无声地念着什么，表情从困惑逐渐转向一丝惊悚。文张则显得有些用力过猛，肢体动作较大，表情夸张。
“好，可以了。谢谢三位。”陈亮没有多做点评，只是在本子上记录着。
三人鞠躬离开，教室门关上，外面立刻传来隐约的询问声。
田壮壮侧头低声对陈亮说：“朱亚文那个，情绪更细腻些。”
陈亮点点头，没说话。
一组又一组演员进来，又出去。
男生组里，雷家音的松弛自然、郭金飞在接到一个向暗恋对象笨拙告白的即兴题目。
胡哥、黄小明等已经有些名气的演员，虽然外形出众，气质上似乎与莫泷那个略带宅男属性的普通高中生有些距离。
女生组的竞争更加激烈。
刘艺菲走进来时，确实太出众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请表演一段，‘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变成了异性’的惊慌和不知所措。”陈亮给出了题目。
刘艺菲的表演是程式化的可爱和惊慌，嘟嘴、瞪眼，很标准。
缺少了一点灵魂，缺少了三叶作为乡村少女的那种质朴和内在的韧劲。陈亮在心里轻轻划了个问号。
中戏的唐燕，外形甜美，表演时眼神有些空洞，台词也带着点娃娃音，不太符合要求。
童瑶气质清冷，似乎过于清冷，少了些活力。
王落单则显得有点愣，少了几分少女的婉约。
江燕表演时很投入，情感细腻；她的所谓文艺气质过于浓郁，更像一个都市文艺女青年。
白雪走进来时，教室里的气氛微妙地顿了一下。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感觉很清纯；表演很卖力，甚至有些讨好，陈亮能看出那份刻意。
不久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走了进来。
她脸上还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眼睛很大，很亮，气质非常干净，甚至带着点懵懂的稚气。
资料上写着：景田，北京舞蹈学院，03级民间舞专业。
和她一组的还有张家尼和另一位中戏的女生。
“同样的题目，‘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变成了异性’。”陈亮重复道。
张家尼的表演是夸张版的，哇哇大叫，蹦蹦跳跳；另一位中戏女生则是捂脸害羞型。
轮到景田时，她似乎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微微蜷缩，又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脸上是一种真实的、茫然的困惑，大眼睛里充满了“这是怎么回事”的疑问。
她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声音，然后轻轻“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懵懂和真实感。
就是这一声带着疑惑的“咦？”，让陈亮眼睛微微一亮。
这种未经雕琢的、近乎本能的反应，恰恰符合三叶初遇身体互换时的状态。
“好，停。谢谢三位。”陈亮说道。
景田似乎还没完全从懵逼试镜里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鞠了一躬，跟着出去了。
田壮壮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小姑娘，挺灵的，没什么表演痕迹，就是反应慢了半拍。”
王劲松也点头：“是个好苗子，就是太白了，完全没经验。”
陈亮看着景甜的资料，脑海中浮现的是她未来在银幕上那些造型；此刻，她身上那种纯粹的、略带呆萌的少女感，恰好击中了他对三叶初期状态的想象。
.........
试镜持续了整整一天，从清晨到日暮。
当最后一位试镜者离开，教室里的众人都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工作人员将初步筛选出的候选人资料和试镜记录整理好，放在陈亮面前。
最终进入终极考量的，男生有郭金飞、罗泾、朱丫文、王凯等几人；女生则有刘艺菲、景田、江燕、童谣等。
华艺的观察员倾向于刘艺菲，认为她的知名度和外形具有商业价值。中影的代表则觉得江燕或王落单更有演员的样子。
田壮壮看向陈亮：“陈亮，你是总导演，最终决定权在你。说说你的想法。”
陈亮沉默了片刻，手指在几张照片上划过，最终将郭金飞和景田的资料单独拿了出来。
“我认为，莫泷，郭京飞最合适。”陈亮开口，声音清晰，“他的演技足够扎实，能撑起角色后期的成长和情感爆发。而且，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窘萌感，很贴合角色。”
这个选择虽然有些出乎意料，郭京飞今天的表现确实出众，演技碾压同龄人，大家勉强还能接受。
当陈亮拿起景甜的资料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女主角，李三叶，我选景田。”
“景田？”王劲松忍不住开口，“陈亮，这姑娘条件是不错，干净，但她是北舞的，完全没表演经验！今天你也看到了，反应都比别人慢半拍。刘艺菲、江燕，哪个不比她有经验？风险太大了！”
华艺的观察员也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毫无名气的新人持保留态度。
陈亮早就料到会有质疑，他平静地解释道：“王老师，各位，我知道景田没有经验。正因为她没有经验，所以她是一张白纸，没有固定的表演套路，她的反应是最真实、最本能的。这正是三叶这个角色初期最需要的东西——那种未经雕琢的璞玉质感。”
他顿了顿，看向田壮壮和田壮壮，继续说道：“不知道田老师和王老师注意到没有，景田是典型的头包脸。”
“头包脸？”王劲松一愣，这个说法在05年还不算流行。
“对，”陈亮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面部骨骼流畅，颧骨不外扩，额头和头骨发育得很好，显得脸特别小，上镜会非常好看，有种古典的精致感。这种骨相，经得起大银幕特写的考验，无论是前期乡村的质朴，还是后期都市的造型，都能驾驭。我相信，经过适当的指导和打磨，她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陈亮这番从骨相和可塑性角度出发的分析，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专业和笃定，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愣神。
田壮壮若有所思地看着景田的照片，又看了看陈亮，他发现自己这个学生，在看演员的眼光上，确实有独到之处。
“可是，她的名气……”中影的代表还是有些犹豫。
“不需要名气，我就是最大的名气。”陈亮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选的是最合适的演员，不是最有名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