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陆云端着茶碗的手,在空中顿住。他看向面前的护卫统领,沉声问道:“你的母亲,还在宛城?”
“是。”王武低下了头。
“那是曹操的地界。”陆云的声音冷了下来,“为人子者,岂能让母亲身处虎狼之地?”
这话说得极重。
王武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涨满了羞愧。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郎君教训的是!属下不孝!只是当年兵荒马乱,家母年迈,经不起长途跋涉……属下也是无奈之举!”
“起来。”陆云放下茶碗,将他扶起,“我并非在责怪你,我是在担心。”
他拍了拍王武结实的臂膀,目光锐利:“你是我的护卫统领,曹操那边,早已把我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令堂在宛城,这便是你最大的软肋,也是我最大的破绽。若曹操用她来要挟你,你当如何?”
王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陆云的语气不容置疑,“必须立刻将老夫人接到江陵。此事,刻不容缓。”
王武激动得几乎失语:“郎君……您……郎君大恩,王武没齿难忘!”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陆云打断了他的激动,“宛城守备森严,悄无声息地接个人出来,不容易。”
王武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愁容取代:“是啊……此事,该如何是好?”
“这事,得找行家商量。”陆云嘴角微微一翘,转身便走,“跟我来。”
“去哪儿?”
“军营。你带路,去张将军大营。”
……
江陵城西大营,中军帐内。
张飞刚结束早练,赤着一条膀子,浑身热气腾腾。
他对面,诸葛亮手持羽扇,正凝神看着一份江防晨报。
“报!陆司长求见!”
“先生来了?”张飞眼睛一亮,胡乱套上件外袍,大笑着迎了出去,“稀客啊!快请进!”
诸葛亮也起身相迎,温和笑道:“陆司长一早前来,必有要事。”
陆云带着王武入帐,开门见山:“三将军,军师,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万分紧急之事相求。”
张飞一拍胸膛,声如洪钟:“先生但说无妨!”
陆云便将王武母亲之事和盘托出,最后沉声道:“我预感曹操很快会拿此事做文章。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动手前,将老夫人安全接回。”
“他奶奶的!”张飞豹眼圆睁,怒气上涌,“曹贼只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先生放心,俺亲自点一队精兵,就是绑,也把老夫人绑回来!”
“三将军,不可鲁莽。”诸葛亮轻摇羽扇,制止了冲动的张飞。他看向陆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陆司长深谋远虑,亮,佩服。此事若真如你所料,那便不仅仅是救人。”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们不仅要救人,还要……将计就计。”
陆云心中一定,接口道:“不错。我猜曹操负责此事的,很可能是以执法严酷著称的满宠。我们一边派人去接老夫人,另一边,在江陵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诸葛亮听完,羽扇轻轻一顿,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江陵与宛城之间扫过,一个周密的计划已在心中成型。
“翼德,你立刻挑选十名最精锐的斥候,由王武统领,伪装成行商,星夜赶往宛城。记住,只许智取,不许强攻。”
“是!”张飞慨然领命。
诸-葛亮又转向陆云:“陆司长,你那边,则需要如此配合……”
一张针对曹魏间军司的大网,就此悄然张开。
……
数日后,宛城。
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驶入城西陋巷,车帘掀开,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的中年文士走了下来,正是间军司司丞,满宠。
一名早已等候的探子立刻上前低语:“大人,王武之母已日夜监视,绝无差池。”
满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冷吩咐:“看好鱼饵便是。我即刻启程,前往江陵。”
探子一愣:“大人不在此坐镇指挥?”
满宠皱眉:“丞相的吩咐。我亲自去,速战速决。”
说罢,他换上一身商人行头,带着两名随从,悄然融入了南下的人流。
……
夜色如墨,江陵城,青石巷。
王武像往常一样,独自走在下值回家的路上,脚步平稳,神情平静。
当他行至巷中,前方的黑暗里,缓缓走出了三个人影。
为首的满宠抱着手臂,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王武统领,别来无恙。”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悄然散开,堵住了王武的退路。
王武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三人,脸上却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平静得有些反常。
“我等你们很久了。”
满宠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不对!中计了!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当机立断,爆喝一声:“走!”
然而,已经晚了。
巷子两头,火把骤然亮起,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士卒手持环首刀,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豹眼环睁,正是张飞!
“嘿!想走?问过俺老张的矛了没有!”
满宠的两名亲随怒吼着拔刀冲杀,可面对陷阵营的锐士,他们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去,便被乱刀砍翻在地。
转眼间,只剩满宠一人,佩刀被张飞一矛扫飞,狼狈地跌坐在地。
他的脸色惨白,不敢置信,计划天衣无缝,为何会败得如此彻底!
他看着一步步走来的王武,嘶吼出最后的底牌:“王武!你敢动我?你老母亲还在我手里!”
然而,王武只是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他。
这时,士卒们向两侧分开,诸葛亮摇着羽扇,缓缓走了进来,轻声开口:“满府丞,你好像,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满宠死死地盯着他。
诸葛亮羽扇向后一指,人群之后,陆云负手走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宠,笑容云淡风轻。
“满宠,你来晚了。”
“王武的母亲,半月之前,就已被我们接到了江陵,如今,正在府中安享天年。”
地牢之中。
昏黄的火把在石壁上“噼啪”作响,将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悠长。
满宠被关在一间独立的牢房里。
他身上的商人衣物已被换下,穿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
虽然沦为阶下囚,但他依旧腰杆挺直地坐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神情冷峻,没有丝毫颓丧之色。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从幽暗的甬道深处传来,由远及近。
满宠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投向了牢门之外。
来人,正是陆云。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素雅的锦袍,与这阴暗潮湿的地牢格格不入。
两人对视了片刻。
最终,还是满宠先开了口。
“你,就是兴业司那个陆云?”
陆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说道:
“你们在江陵城里的人,都在什么地方?”
“说说吧。”
满宠摇头。
“我满宠,不是告密求活之人。”
陆云语气依旧平淡。
“我非是让你告密。”
“我是让你,为大汉效力。”
“为大汉效力?”
满宠听到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他先是低声笑了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带着一丝悲凉的狂笑。
他缓缓摇了摇头,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
“不必了。”
他心中的那个大汉,早就死了。
真正结束乱世,重塑秩序的,是曹丞相!
看着满宠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顽固,陆云便知道,再多的话,也是枉然。
他没有再劝。
“既然如此,满府丞,便在此处,好好看着吧。”
陆云走出地牢。
他想到了自己的兴业司。
兴业司的商队,为了贩卖货物,已经开始走向荆州之外的地方。
商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最天然的情报搜集者。
“要不要成立一个情报机构呢....”
又过去了一个月。
时节已入深秋,江陵城外的田野,换上了一身金装。
官道旁的田埂上,站着几个人。
刘备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眼神里全是激动。
他身旁,诸葛亮轻摇羽扇,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着长髯的手,也透着一股难掩的喜悦。
“俺的个乖乖!”
张飞的绕着一块田走了两步,看着那比往年饱满了一倍不止的稻穗,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二哥,你们看!这稻子长得!”
他伸手捏了一串稻穗,在手里掂了掂,咧着嘴说:“今年可是个天大的丰收啊!俺看,这一亩地,搞不好得收好几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