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陆其琛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程倾南没有睡在新房,而是住在了旁边的卧室。她下楼时,见到参慈和弘礼站在门口。
参慈说:“程小姐,我们该回澳洲了。”
他们来这一趟,走的匆忙。程倾南知道,那座寺里虽然没有人,却有很多的事情。她也不能留他们。
程倾南送他们去了机场。进机场时,弘礼抱住她,声音很低,“倾南,你什么时候回澳洲?”
程倾南眼眸暗了下去,澳洲那个地方,养了她,却没有好好善待她。除了那座寺庙早就没有了让她牵挂的地方。
她说:“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参慈拉着弘礼进了机场,程倾南站在外面,眼神空洞。
两个待她最好的人,却也只能是匆匆见面。
出了机场,程倾南去了墓地。
她站在城郊外的墓园,多年没来,竟一时找不准那座坟墓。
她看了几分钟,沿着小道上去,站在一座墓前。
那是阿公的墓,上面刻着奚庭州。
墓被打扫的很干净,墓碑前的花像是才换过一样。
程倾南缓缓蹲下,看着墓碑上阿公的像,有些迷糊,她早已忘记了阿公具体的模样。
那双眼睛和奚衡的很像。却和她的不一样。
阿公生前会经常去澳洲看她,总是对她说,她是个温暖的人。她记得阿公总是喜欢对她笑,声音和蔼。他总说:
——阿公知道,倾南温暖善良。
——我们倾南要向阳而生。
只有阿公这么对她说过,也只有阿公愿意陪着她。可就在她被程若送进寺庙那年,阿公离开了。
她连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傍晚的落日没了影子,墓园的风一阵又一阵的刮着。
程倾南声音很低,“阿公,倾南长大了,也结婚了。是那个一直和倾南有婚约的人,陆其琛。婚礼很盛大,凤冠霞帔,是祖母早就准备好的。如果你还在,你肯定会说倾南穿上她的样子很美。可倾南还是不希望阿公看见我结婚时的模样,因为倾南一直都没笑,阿公看见了肯定会难过。”
程倾南停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阿公,人人都说倾南生性薄凉,就连祖母和爸妈都不喜欢我。倾南想不明白,九年来,在寺里日日习经。我看着那些经书,听着那些慈悲,可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是不是阿公说错了,倾南生性薄凉,没有慈悲。不然,为什么她们都讨厌倾南?”
她声音有些哑,低到一阵风过来就会消散,“阿公,倾南觉得这上帝不太公平。”
因为它带走了这世上唯一最爱她的人。
陆氏集团内,成旻来到陆其琛的办公室,欲言又止。
陆其琛低头签着文件,问他:“什么事?”
成旻咽了口气才说:“太太早上送两个僧人去了机场后,她一个人去了墓地。”
陆其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成旻说:“太太在墓地待了很长时间,她微低着头,像是哭了。”
陆其琛视线停了几秒,合上文件,声音有些淡,“谁的墓?”
“奚老先生的。”
陆其琛没见过奚庭州,他只知道他去世的很早。但程倾南自小就在澳洲,很少回南漫,按理来说,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很亲昵。但能让程倾南结婚后的第二天就去墓地看望的,只能说明关系很好。
他抬眼问,“有没有查到什么?”
“只有查到,奚老先生在世时,经常会去澳洲看望太太。但就在太太被送去寺庙的那年,奚老先生去世了。太太在寺庙那九年,只有回来过南漫一次,也是去了墓地。”
陆其琛像是在想什么,把文件递给成旻,“出去吧!”
程倾南回到家时,过了八点。
院里停着一张路虎揽胜,她知道那是陆其琛的。
见到她,元阿姨就笑着说:“太太,先生也回来了,在二楼。”
程倾南“嗯”了声,转而走向后面的祠堂。
元阿姨叫住她,“太太,晚饭已经好了,先生在等着太太吃晚饭呢!”
程倾南说:“我不饿。”
见程倾南进了祠堂,元阿姨刚进大厅,就见到陆其琛站在楼梯口。
陆其琛问:“太太不吃饭吗?”
元阿姨答着:“太太刚进了祠堂,她说不饿。”
陆其琛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说着:“元阿姨,把饭菜都收了吧!”
元阿姨愣了一下,“先生不吃了吗?”
陆其琛朝着门口走着,“我公司有事。”
陆其琛的车消失在宅院,元阿姨看着那些菜,叹了叹气。
哪有结婚的新人这么冷淡的,夫妻两人倒像个陌生人。
婚后那几天,陆其琛都没有回来,而程倾南很多时候都在祠堂。这么大一个宅院,好似只有元阿姨一个人。
有天下午,程倾南刚从祠堂出来,就见到陆其琛的车驶进院里。下车时,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
只是几秒,程倾南便离开了视线。
陆其琛一身整齐的西装,一看就知道才从公司回来。程倾南的脚步很小,往前走着,刚要进大厅,陆其琛叫住她,“程倾南。”
程倾南停住,看了眼她,“什么事?”
他站在车旁边,手上拿着车钥匙,手指细长,那枚戒指很是显眼,声音很轻,“祖父打来电话,让我们今晚回陆宅吃饭。”
程倾南听着,随后说了声,“知道了。”
陆其琛是专门回来接她的。
程倾南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下来时,见陆其琛一直站在车旁边,听着电话。
拍婚纱照那天程倾南就发现了,他很高,皮肤也很白。
程倾南走近了几步,陆其琛抬眼看了眼她,一件浅绿色连衣裙,很保守,连手腕都没露出来。看着却很大气,优雅。
陆其琛挂了电话,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都上了车。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程倾南一直都看着窗外。到陆宅时,程倾南看着院子,有些恍惚。一眼看过去,都是花,像是一个公园。
随后听见陆其琛说:“祖母生前爱花,也种花。”
这些程倾南不知道,也就只有见过陆谦愠几次。而这陆宅更是第一次来。
车子停在大厅前,就见到陆谦愠站在门口,笑得开心。
程倾南下车,叫了他一声,“祖父。”
陆谦愠笑着说:“倾南,我的孙儿媳妇。”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仅程倾南,就连身后的陆其琛也都愣了一下。
陆谦愠领着程倾南进了屋,完全没看后面的陆其琛。
陆谦愠和程倾南坐在一处,陆谦愠看着她,语气柔了些,“我记得那时候在澳洲见你,你是短发,穿着一件长衫,坐在寺里的柿子树下,看见我时脸上还对我笑了笑。”
那是她被程若送进寺庙的第三年,那天,她刚好抄完经,来到院里的柿子树下,就见陆谦愠站在寺庙门口,看着她。
程倾南记得那时陆谦愠说的是,“倾南,祖父来看看你。”
坐在对面的陆其琛看了眼程倾南,只见她嘴角微微弯了弯,声音有些温婉,“没想到祖父记得这么清楚。”
吃饭的时候,陆与江和阮清也都回来了。见到程倾南时,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她和陆其琛坐在一起,陆与江和阮清坐在对面,陆谦愠坐在主位上。
陆家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菜上齐之前,桌面上你言我一语的说着,时不时听见笑声。吃饭的时候,却很安静。
程倾南拿着手里的筷子,有些失神。她好像从来没有体验过,一家人整齐围在饭桌吃饭。
吃完饭后,陆谦愠看着陆其琛和程倾南说:“你们两个这几天去把结婚证领了。”
坐在一旁的陆与江也说:“婚礼办得在盛大,没有结婚证也是没用,你祖父说得对,得赶紧领结婚证。”
陆其琛端着茶杯,没说话。程倾南坐在旁边,神情淡淡的。
随后只听见,陆其琛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