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安静的可怕,陆其琛高挺的身姿给人隐隐的压迫感。佣人站在门外,缩着身子,始终不敢走一步。
直到寒风吹过,大门外传来脚步声,成旻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厚厚的资料,站在陆其琛旁边,叫了他一声,“陆先生。”
他看向椅子上瘫坐的程若,微微颔首,叫她,“程老夫人。”
陆其琛转眼,看了眼手上的表,随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语气淡淡的,“成旻,把查到的都和程老夫人说一说。”
成旻翻开资料,一一念着。
“1982年9月16日,女生黄西因和学校男生有不雅视频传出被学校责令退学。”
“1982年12月20日,女生李岩被抢了学校奖学金,没了资金来源和杨恩明在校外兼职,却被所有商家劝退,最终退学。”
“1983年4月15日,杨恩明被迫喝下迷情药与程若发生性关系。”
“1984年5月10日,杨恩明被人袭击绑架在程家大院,囚禁了五天五夜。”
“别念了,别念了。”程若在椅子上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嘶吼。
成旻停下,看了陆其琛一眼。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眸,手里细细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声音很淡,“继续念。”
“1985年12月1日,杨恩明被公司开除,回家的路上发生车祸,小腿骨折。”
“1986年3月11日,杨恩明和程若结婚当天,杨恩明试图服药自杀。”
“够了!”程若掀翻旁边的桌子,一时间,整个大厅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陆其琛起身,看着她,“这才几件事,祖母就听不得了?”
程若紧紧抓着椅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惨白,他继续说:“这么厚的一本资料,祖母既然做了,就该耐着性子听完。”
程若微微抬眼,呼吸急促,大口喘着气息,“陆其琛,别逼我了。”
陆其琛看着她,笑了笑,“怎么是我在逼你?明明就是你在逼倾南。”
他抬了抬眉,声音有些惆怅,“但凡她过的好一点,也不至于。”
“那天在寺庙,你听见我说爱她的时候,你眼眸停了一下,大概是不相信,还有人爱她。你其实一直在嫉妒她,从阿尔瓦开始,你就嫉妒她,后来你把她送进寺庙,参慈对她很好,你嫉妒她,一直不去看她,他和我结婚,听见我说爱她,你嫉妒她。因为从来没有人爱过你。”
他停了一下,“祖母,如果倾南知道,她该多难过啊?”
程若疯了一样的紧紧捏着椅子,眉眼间是愤怒,却是泪眼婆娑,身体不受控的在抖,声音小的不见底,“他们的眉眼太像了,像到每次我看见她就像是在看他,每次我看见她的眉眼,就好似在告诉我,他从来没有爱过我,都在指责我害了他的一生。”她的哭声渐渐哑了,“可我也搭进了我的一生。”
陆其琛看她差点蹲在地上,却仍然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声音淡了很多,“用剩下的时光去赎罪吧!”
他转眼,直径出了大厅,成旻跟在他的身后。
程若瘫坐在地上,哭到哑声,随即笑了起来,笑声传遍整个宅院,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佣人门纷纷躲在角落,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丝。
真个程家宅院都疯了!
出了宅院,成旻跟在他的身后,小心说着,“陆先生,南漫那边没能瞒住,陆老爷子订了来澳洲的机票。”
陆其琛的手指通红,却是每步都走的很稳,他抬眸瞬间,能看见眼里布满血丝。坐上车的时候,头一阵阵的像是被人敲击,眉头皱了两下。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声音乏力,“程家人呢?”
“程先生和程太太应该还不知道。”
陆其琛放下手,却说:“去医院。”
成旻放下手中的资料,想了想还是说:“这些要告诉太太吗?”
陆其琛垂眸也看向那本资料,有些心神不定。几天前,成旻把资料递给他,语气有些伤神的对他说,看之前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有些没在意,可看完的时候,他愣了好久。
原来人可以自私到让几代人为她赔罪。
他摩挲着手指,眉眼有些怅然,“成旻,我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强。
只要她活着。
陆其琛去到医院,只见沈嘉禾坐在病房,手里拿着瓶水,呆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见到他进来,沈嘉禾把水装在桌子上,出门时轻轻关上了门。
陆其琛坐在床边,他隔着被子轻轻握住程倾南的手,静静的看着她。喉咙一时哽咽,却是嘴角弯了弯。
“倾南,你怎么总是在骗我?你明明告诉我你只去法国两天,可你还来了澳洲,还不告诉我,你想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你还想让我孤独终老。”
他的手紧了紧,“倾南,你醒来哄哄我,好不好?”
整个病房只听见仪器跳动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蔓延整个病房。他轻轻俯身,握着她的手,却是有些颤抖。
程倾南冷白的脸上,细细飘着几根黑发,嘴唇有些泛白。陆其琛使劲搓了搓自己的手,直到掌心变红,感觉到一丝微热,他才敢抬手去触摸她的脸颊,抚顺她的头发。
他微微轻咽喉咙,俯身在她的眉心轻轻一吻。
出来时,看见沈嘉禾站在走廊的窗边吸烟,他的背影落寞,吐出的烟圈心事重重。
陆其琛走到他的旁边,随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站在下面的参慈,他在树下站的挺拔,微微抬头看着凝结在树梢上的白雪。沈嘉禾又深吸了一口烟,直到烟圈吐出,他才缓缓开口,“你见过跪在佛前自杀的人吗?”
陆其琛愣了一下,看向他。他把烟按灭丢在旁边的垃圾桶,继续说:“是不是很震惊?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是愣了好久。”
“九年前,我还是一个研究生,正在德国攻读心理学。有一天,柏林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从学校出来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我进小区时,看见门外站了一个穿着长衫的僧人,他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见到我时仍然端正的双手合十,我多看了一眼,就对上他黑黑的眼眸。”
“他的脸上沾满雨水,对我笑了笑,问我是不是沈先生。我点点头,他说他等了我好久,因为他的身份不好去学校,便在家门外等我。我有些疑惑,他说希望我能救一个人。”
“我看着他,更疑惑了,我不是医生,怎么救人?他告诉我他从澳洲来,有一个澳洲的女孩有了严重的心理疾病,随时都在自杀。”
沈嘉禾停了一下,“那时候我也还是个学生,听到的时候有些害怕,可能是觉得一个远从澳洲而来的僧人找我有些荒唐,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那个僧人看着我,我却是一直没有回答,最终我说了声对不起就进了家门。”
“后来那个僧人拉住我,他说,他不能久留。那个女孩一个人在寺庙,随时都有可能自杀。”
陆其琛呼吸紧了一下,眼睛一直看着下面的参慈。
“他告诉我,她是一个跪在佛前自杀的女孩。我停住脚步,看了他好久,其实是有些震惊。这或许是对佛的不尊敬。他继续说,她时常跪在佛前拿一把刀割向自己的手腕,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出她才会笑,她时常把自己关起来,看着窗子发呆,只是几秒钟就会把自己额头撞裂出血,她时常不吃不喝,想让自己死在山间。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女孩。她不应该整天想着如何伤害自己,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他告诉我,他想尽了无数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她,可他还是束手无措。最后他说,澳洲的医生不能救她。”
“那天晚上还下着细雨,那个僧人弯下膝盖朝我下跪,只是希望我能和他回澳洲,哪怕一次都行。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跪过,后来我答应了,连夜和他回了澳洲。”
“我踏进寺庙的大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站在院里的程倾南。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似乎是骨架撑不起来,很宽松。人很小的一小个,很瘦,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感觉山间的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她的头发很短,可能刚到下巴,被她整齐的别在耳后。见到我时,很淡定,只是看了我几秒又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