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傍晚落日深陷,点点霞光映在池水里,跟着波纹缓缓而动,一层一层的撞在两人的身上。程倾南只觉得她的腰际被他的手紧紧抓着,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晕沉的脑海里,她听见他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程倾南。
她软软的躺在他的怀里,记忆一点一点的涌现了出来,眼泪缓缓而下,她只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撕心裂肺朝他吼,“我孤寂的来也只想孤寂的走而已。”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一次次的救我?”
沈嘉禾的青筋凸起,他的头发滴着水滴,沉着脸,“程倾南,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死不了。”
晚风吹在她的身上,湿漉漉的身体只觉得刺骨,像是在冰窖一样,手指的皮肤上,被她抓过的划痕泛白。
她笑了,沈嘉禾只觉得她的笑声冷的可怕。
沈嘉禾俯下身体,她的身体冰冷,他好像又见到了几年前那个在澳洲寺庙,把自己关在大殿,整天跪在佛前,不吃不喝,没有欲望,没有神情,一心只想自杀的程倾南。
他陪她熬了几年,好不容易让她有了生气,可现在,他怕了。
他接到参慈的电话那刻,他的心就一直在颤抖。
他从正在演讲的学校礼堂慌忙跑了出来,一路上,手脚都在摇晃,他在心里一遍遍祈求,他从来不信神佛,可那一刻他仅仅希望神佛保佑。
车子还没停稳就看见站在高架上的程倾南一跃而下,水花溅起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停了半拍。
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时,他很庆幸,只是晚了几秒。
他说:“倾南,我们好好活着,好不好?”
程倾南闭眼,眼角的泪水滑了下来,没有停息。
她没有说话。
沈嘉禾看着她苍白的脸,眉头平的不像话,好似淡了。整张脸上都在告诉他,她没有期盼了。
他害怕这样的程倾南,即使是医生他也束手无措。
沈嘉禾把她抱起来,坐上车的那瞬间,程倾南的脸颊转向窗外,她的手摊在两侧,他看见她的眼角泛红,侧脸上的泪痕深了很多。
他的手仅仅抓着方向盘却是迟迟没有发车,最终,程倾南回头,她说:“送我回澳洲吧。”
沈嘉禾对上她的视线,他的喉咙哽塞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满眼腥红的程倾南。
他说:“好。”
沈嘉禾订了最近的一趟回澳洲的机票,30多个小时的飞程,程倾南一句话都没说,就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只是靠在窗边。
见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沈嘉禾悬着的心才放下。
降落澳洲,却是漫天飞雪。
沈嘉禾给她披了披肩,出来机场时,寒风刺骨。机场外来往的人寥寥无几,一眼就能见到站在风雪里的参慈,他穿了一身西装,黑色的衣服上沾满了细细的白雪。
那通电话后,他就来了机场,买了去法国的机票,接到沈嘉禾的电话时,他差点登了机。
后来他一直站在机场大厅外,不敢移动一步。
程倾南朝他走去,紧捏着手心,他看清了参慈的满眼通红。
她的心瞬时就沉了。
参慈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来到他的跟前,抽噎了一下,腿脚软了下来,参慈扶住她。她缓缓蹲下,在他面前,像是个小孩,一个受尽委屈,极力痛苦的小孩。
雪花簌簌的落下堆积在地面上,寒风一阵一阵的刮来,每个人的手指被冻得通红。机场外面,程倾南蹲在地上,参慈蹲在她前面,沈嘉禾站在他们身后,他们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忧伤。
程倾南抬眼,她说:“我想去看看她。”
参慈说:“好。”
车停在澳洲程家宅院,大门紧闭,门前的树上堆积了厚厚的雪。车灯打在门上,一束美丽的光线下看清了雪花的形状。
安静的车内,程倾南看着前方的门,眼神松动了一下,前次踏足这个地方好像是两年前了。
她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她的家了。
可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是山间的那座寺庙。
她说:“我想一个人下去。”
参慈和沈嘉禾没再跟着她下去。
她打开车门,每走一步,身后的脚印就深陷一个。走到门前时,她停住脚步。
在法国时,她第一想的是回澳洲,她想单面质问程若,她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她想让程若亲自告诉她。
是她囚禁了杨恩明,是她让杨恩明患上了抑郁症,是她害死了杨恩明,现在,是她把她囚禁在了寺庙,是她让她患上了抑郁症,是不是也要让她死?
可她突然又不想问了,那一刻,她想的只是结束自己,所以,她跳下了高架。
这么多年,好像到底是因为什么早就不重要了。从程若冷眼旁观,对她淡漠,说她生性薄凉,把她送进寺庙,对她不闻不问,她早就知道了,程若不爱她。
可她一直心存侥幸,她想搏一搏。
最后,还是自己折磨自己。
如今站在门前,她好像不想见她了。她觉得她的人生早就烂透了,没意思了。
而她的病也不会在好了,更严重了。
她看着紧闭的门,掏出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刀,轻轻笑了一下,眼都不眨的刺向了自己的心脏,银白的刀上,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滴在雪上,在洁白的地上形成一朵朵鲜红的小花。
她倒在地上,身后的参慈和沈嘉禾跑向她,叫她:“程倾南。”
参慈抱住她,她的手紧紧抓着衣角,嘴角上是笑。
沈嘉禾慌忙的掏出手机,准备打000,程倾南拉住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沈嘉禾紧捏着她的手,仍然拨打着电话。
她声音很轻,“参慈,沈老师,原谅我。我真的好累,好想长长的睡一觉。”
参慈看着她胸口的血流不止,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朝着车飞奔而去。
车后座,参慈紧紧抱着程倾南,他叫她,“倾南,不要睡。”
沈嘉禾开着车,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他的手心出满了虚汗,方向盘瞬间潮湿了一片。
程倾南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笑了一声,“参慈,无数次了。自杀了无数次,后来都好好活着,这次,我不想了。”
“倾南,我说过的,你死了我也会给你陪葬。”
程倾南摇了摇头,“我祖父是抑郁而死的,因为她。我父亲被她抛弃在了南漫,而我,她把我关在了寺庙。参慈,没能善始,也不会有善终。我这一生,早该结束了的。”
“倾南,这么多年我们都陪你过来了。”
“沈老师。”程倾南打断她,“你早就知道的,我的抑郁症或许也活不了多少年,这几年我一直在撑着。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半夜醒来,我常常深夜痛哭,我在抱怨自己,我在厌恶自己。”
参慈说:“那陆其琛呢?弘礼呢?”
程倾南有些累,抓着他的衣角轻轻放了下来,她的眼皮抬了抬,很无力,“阿琛他不该遇见我的,弘礼,让他不要哭。”
车子加速在大道上,碾过白雪皑皑。
参慈说:“你不公平,倾南,你对我们不公平。”
她的眼皮很沉,缓缓闭上时,她说:“告诉阿琛,原谅我不是一个好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