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祖父得了抑郁症，她也得了，因为程若。
最后祖父抑郁而死，而她。
程倾南轻咽了口水都觉得嗓子被刺的生疼，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罗卿婕看见她的脸色不太对劲，轻叫了她一声，她缓缓抬眼看她，眼角被憋得微红。
“还有呢？”她问。
罗卿婕叹了声，“你的父亲很幸运可也不幸运，他长得不像你的祖父，反而像你祖母多一些，所以，他逃过了一劫。我见过你的父亲，好像是他五岁的时候，那天我去到程家大院，看见你祖父和你祖母在正厅里吵架，而你父亲一个人蹲在角落，低头抱着膝盖，不哭也不闹，我把他接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脚都在发颤。后来程家我一次也没进去过，那个一家三口的程家大院让人窒息。你父亲的出生其实就是悲剧的悲剧，你的祖父不喜欢他，祖母也不喜欢他，所以，你祖父离开后，你祖母也去了澳洲，留着你父亲一个人在南漫。”
程倾南从来不知道，程斳北的一生原来也是被抛弃的。原来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出生就是错的。
因为父亲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所以她也没有。
“后来我来了巴黎，直到二十年前，我听说你祖母把你接到澳洲时我就猜到了，你定是长得像你的祖父。”
罗卿婕缓了一下，“那时候我说了很多，劝了很多，她不听。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会在巴黎遇见。程若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犯的错。”
程倾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别墅出来的，她沿着别墅区一路往南走，看见了一座桥，下面缓缓流着水。
她停在桥上，沿着栏杆瘫坐了下来。扶住栏杆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脚一直在颤抖，完全不受她控制。
她试图紧抱着自己，可身体太摇晃了，她使劲扣着手指，皙白的皮肤上瞬间红了一片，紧接着深深的划痕上露出了透红的鲜血。指甲镶嵌在掌心上，她咬紧了牙关。
眼泪顺着手指融合着鲜血滴在木板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她抬手触摸着自己的脸颊，早已湿透了，脸颊上留下了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像是血泪，让人胆颤。
出来时，罗卿婕拉着她的手，声音惋惜，“倾南，你活的不比你祖父痛苦半分。”
她走了几步，还是停下问，“她们有过爱吗？”
罗卿婕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倾南，即使有也早没了，那样的爱，没人能受的住。”
程倾南喉咙紧瑟，嘴唇颤抖。
她以前心里一直都觉得，程若或许是爱她的，只是因为祖父所以藏起来了。她以前不断的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得到程若的爱。
可等了好久好久，五年，十年，二十年，她都没有。
她一直都在执着程若的爱，从小到大，直到现在，她都在渴望，希望程若是爱她的。
可祖父抑郁死了，父亲也没有爱，她的希望破灭了。
她的天一直都是黑的，现在又坠入了深渊。
程倾南，一直都只是个纸片人而已。
她坐在桥上，突然笑了。
一帧帧画面从她的脑海里闪过，程若让她跪在佛前，监督她抄经文；程若温声呵斥她，眼睛却不看她；程若把她关在祠堂，每日反省；把她送进寺庙头也不回；把她丢在山间不闻不问。
每一帧都是决绝，做的洒脱，没有任何情感。
她是杨恩明的延续，是程若心头的刺。
她缓缓起身，看着水流，只是觉得太浅。
她抬眼，看见了对面立着一个十多米的高架，腿脚不自觉的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台阶发出晃荡的声音，与风碰撞着，都觉得是要她命的。
当她踏上最后一步，垂眸，下面是水池，而远处是一家三口正在草坪上野餐。小女孩和爸爸在旁边放风筝，妈妈坐在草地上，拿着手机帮着拍照，她们的脸上是笑容，深陷的笑容。
她看的出神，这样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过无数遍，主角是她。她嘴角生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当她的脚往前迈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一遍又一遍的。
她看着远处的画面，划了接听，她说：“参慈，我好像从来没有放过风筝。”
她停了一下，“参慈，人会因年少不得之物困其一生。”
她紧捏着手机，紧紧咬着牙齿，视线被眼泪弄得模糊，远处的一家三口也越走越远。
她说：“参慈，我一直觉得二十年太长了。”
她的声音里是绝望，是十年前参慈把她从深渊抱起时的绝望，是她一心只想赴死的绝望。
参慈声音颤抖，“倾南，我来接你回澳洲。”
“程倾南，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在寺庙为你陪葬。”
程倾南笑了一下，她的声音很浅，“参慈，你真傻，你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参慈，以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强大了，她们就会多看我一眼，可是我错了，原来是不是程倾南都无所谓，是不是我也无所谓。”
她站在高架上，迎面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手松了松，嘴角微微一笑。
这里是程若不喜欢的地方，或许死在这里，程若也不会踏进来。
参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冷的可怕，“程倾南，我也会让她们给你陪葬，我说到做到。”
程倾南停了一下，参慈的话是真的。
可她还是说：“参慈，你不会。你会替我好好守着寺庙，帮我照顾弘礼，你会好好活着。”
她缓缓放下手机，手机砸落在石头上被分成了几块，瞬间掉落在缝隙之间。
她的裙摆被风吹的摇晃，风刮在脸上，只觉得刺痛。
当她抬起脚那瞬间，像是轻松了，如释负重。
水池里的水溅起了水花，她的身体沉进了水里。她看着一圈圈水花悬浮在她的头顶，只是觉得越来越模糊。
渐渐闭眼时，水池里跃下一个身影，朝着她游了过来，渐渐与她接近，模糊的视线里，她看清了他的眉眼。
是愤怒，是生气。
他的手一把环过她，把她拉在他的怀里，带着她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