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来程氏集团的时候，刚好程倾南在开会。
等她出来，快到中午了。沈嘉禾见她脸上有些疲惫，但不明显。她那个样子更像是个不敢任何人靠近的总裁。
程倾南推门进来，叫了他一声，“沈老师。”
沈嘉禾见她把文件丢在一旁，笑了声，“当初让我教你金融，就是为了程氏？”
“不全是。”
“还有什么？”沈嘉禾追问。
“想学而已。”
程倾南的那些意图，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了。
程若各科老师都请来教她，唯独没有金融，她那时得知他是学金融的，便让他教她。他说过程倾南天生反骨，不让她学的，她偏要学。就像这程氏，她偏要。
不是她喜欢，也不是她想学，只是因为他们喜欢。
沈嘉禾问：“你接手程氏以来，他们都由着你，你不想想原因？”
程倾南眼神冷了一下，声音有些淡，“愧疚吧！”
这个答案没有说服力，连她也不信。
程倾南走到桌子旁边，倒了杯水，喝水时，衣袖缩了回去，那串佛珠露了出来，在往上，就是一道细长浅浅的伤疤。
沈嘉禾太熟悉了，那种伤疤。
他站起来，拉过他的手，掀开袖子，看到伤疤淡了不少，但还是很明显。
“什么时候划的？”沈嘉禾问。
程倾南挣开手，把衣袖放了下来，声音很轻，“几个月前。”
沈嘉禾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她又说什么了？”
她转眼过去，“她说她一直都在挂念着我。”
沈嘉禾轻闭了眼，“为什么瞒着我？”
“你很忙。”
沈嘉禾喉咙像是被火燎烧一样，“程倾南，我不仅是你的老师，还是你的医生。你觉得这个借口我会信吗？”
程倾南静了一会儿，“我以为我能够控制了，而且划得不深。”
沈嘉禾看着她，气急了些，“程倾南，我说过我绝不允许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些年我反反复复的跑澳洲，只是希望你快一些好起来。你身上划的每一道伤口，都在告诉我，你在拒绝这个世界。什么伤口不算深？只要轻轻一划就会流血，那是对生命的不尊重。自从三年前那次之后，我就以为你不会在伤害自己了，这也是我一年前答应你进研究院的原因，可你在骗我。”
他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静了会儿，他说：“程倾南，我知道你藏的很深，可你有权利告诉我。”
她声音有些低，“对不起，沈老师。”
沈嘉禾缓了口气，“这一年，你是不是没吃药。”
“嗯。”
沈嘉禾站到窗边，沉默了好久。
他说：“倾南，我知道你叫我沈老师，是不愿接受自己是个病人。这么多年了，你早已从那个沉默寡言，一心只想寻死的程倾南变成了在商圈中人人敬仰的人。你学会了对人生有些期盼，也学会了在荆棘中行走。以前你在澳洲，我经常去澳洲，现在你在南漫，我也可以经常回南漫。倾南，我们慢慢治疗。”
办公室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外面有人行走的声音。
程倾南站在桌子旁边，看着手里的那串佛珠。
沈嘉禾说：“你知道的，我这次来南漫，其实是想来看看你。或者我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沈老师。”
沈嘉禾打断她，“倾南，不是一朝一夕了。病不是，我们也不是。你永远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你结婚了，你说过他很好，我只是想让你慢慢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程倾南声音很轻，“我从来就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祖母，程家，就是一颗生在我心底的炸弹，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燃爆我。从出生那天开始，我就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她转身看向沈嘉禾，“有的人活着其实早就死了，我如今能够活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奇迹了，不是吗？”
这一刻沈嘉禾才知道，他原来还是不了解程倾南的。
她藏的太深，他们看到的只是她想给他们看的。可是她真实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这么多年，沈嘉禾以为她慢慢好了，可她其实早就没了心。
沈嘉禾抓住她的双臂，“倾南，我会治好你。”
程倾南没说话。她知道概率太小。
两人都静了几秒。
随后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程倾南和沈嘉禾抬头看去，门外站的是陆其琛。他依然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只是一日没见，程倾南觉得他的脸上有些疲惫。
陆其琛的眼神看着沈嘉禾握住程倾南的双手，眼神划过沈嘉禾看了几秒，才看向程倾南，他声音听不出起伏，“祖父让我们中午回陆宅一趟，我来接你。”
沈嘉禾放开手。
程倾南回过视线，沈嘉禾说：“去吧，我随便逛逛。”
程倾南拿起桌上的包，抬头时，门口的陆其琛已经走了。
她走到公司门口，陆其琛的车刚好停在那里。程倾南上车时，陆其琛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脸上的表情难以猜测。
程倾南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她看了眼他，还是问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打着方向盘，声音有些淡，“他拉你的手的时候，只是我来的不是很巧。”
这句话说的太淡，一点情绪都没有，可每个字都是冷的。
“他是我的老师。”程倾南说。
陆其琛的车转弯，驶进梧桐大道，整条路都是郁郁葱葱的。过了两分钟，程倾南没了后话。
她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不算是解释，她也没有想要解释。
陆其琛脸色沉了几秒，车上又是安静，让人窒息的安静。
到了陆宅，程倾南便一直和陆谦愠坐在一处，陆其琛自从下了车就独自坐在茶台边，把玩着桌上的茶具。
吃饭的时候，程倾南和陆其琛坐在一处，只是两人话也不说。陆谦愠看了眼，歇下筷子，说着：“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你不说我也不说，最后矛盾越来越多，慢慢形成一颗定时炸弹。什么都要及时沟通，把话说清楚。”
程倾南微微低着头，嚼着嘴里的菜。陆其琛夹了块肉，漫不经心的嚼着，谁也没答。
陆谦愠看着两人恨铁不成钢，说着：“听进没有？”
两人纷纷抬头，陆其琛回着，“听到了。”
陆谦愠重新拿起筷子，说着：“待会吃完饭，你们两个把话说清楚。”
程倾南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陆谦愠看着她，像是早就知道了，缓缓说着：“昨天来南漫的沈老师，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你跟他说说。一直生闷气干什么？”
程倾南看了眼陆其琛，他刚好看过来。
原来让他们回陆宅，是因为沈嘉禾。
吃完饭，陆谦愠说到做到，他去了后院，整个大厅只剩他们两个。
两人在沙发对立坐着，程倾南手里端着杯水，像是在琢磨什么。心中隐隐猜测，该不会是陆其琛故意和陆谦愠说的？
“你说的？”程倾南问。
“我没那个闲心。”他靠坐在沙发上，有些慵懒，只是声音有些淡。
随即冷笑了一下，“程倾南，祖父比我更关心你，你的事情觉得能瞒得住他？”
陆谦愠对程倾南的关心甚至超过陆其琛，不能否认，她的事情应该他都知道。
程倾南开口，“也瞒不住你。”
陆其琛眼神停了几秒，看向她。
她说：“能查得到的应该都知道了。”
停了一下她才说：“沈嘉禾是我十二岁那年参慈从德国请来教我学习金融的老师，因为要瞒着祖母，所以在澳洲那些信息都被抹了。这次来南漫，是因为找程氏投资。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他。他知道我结婚了，今天他拉住我的手只是我俩有了小小的争执，情绪有些激动。在我心里，他永远只是我的老师。”
她说的不紧不慢，倒像是在陈述事实，言语中没有一丝感情。
可偏偏就是这样，她才让人难以分辨。为了瞒程若刻意抹了信息，这也是查不到的原因，只是对于心理研究，程倾南只字不提。
陆其琛依然看着她，神色没有缓和，摩挲着手指，声音很轻，“程倾南，你猜过祖父一直让我们培养感情的原因吗？”
陆谦愠才是他们这段婚姻的最终促成者，结婚以来，他总是当着程倾南的面说教陆其琛，这个问题，她想过，却没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