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陆谦愠回家后，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他从最底层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看了许久。照片边缘微微发黄，照片里的四个人都很青涩，笑得很开心。最左边的杨恩明看着前方，双眸清冷，旁边的程若微微抬头看着他，脸上有着笑意。他在最右边和旁边的江柔相看着。他摩挲着照片，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他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他们四个代表金融学院参加学校的辩论比赛。杨恩明是一辩，程若是二辩，他是三辩，江柔是四辩。在全校师生瞩目中，他们四个相互配合，成为了辩论赛以来最高光的时刻，最终他们赢了，台下响起的掌声一遍一遍的激着他们的内心。
因为这场辩论赛，程若和杨恩明有了更深的交集。他们四个也成为了别人口中最佳的搭档，最终也演绎了一场爱恨纠缠的悲剧。
陆谦愠手指一一划过每个人的脸颊，神色渐渐暗淡下来。如今的四个人，最终只剩两个，其中一个还远走他乡去了澳洲，再没有回来过南漫。
他把相片重新放回到最底层，又看向桌子上的两张照片，眼眸划过一丝哀叹。那两张照片是今早从澳洲发过来的，程倾南和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在机场外拥抱。照片里能够清晰的看见程倾南脸上的柔和和不舍，没了往日的孤高清冷。她俯身的姿态充满爱意，没有任何棱角。
陆谦愠眼角有些酸涩，哪有人生性薄凉的，不过是被人刻意强加上去的。
下午他去找陆其琛和程倾南，那些话说的沉重，却也是最无奈的。程倾南和陆其琛的婚姻是他和程若定的，于他们而言，不太公平，可也是唯一的办法。
只是希望他们以后的人生不再背负沉痛。
陆谦愠给他们两个定下的一年之约，程倾南没有放在心上，陆其琛也没有提起，自那晚过后，像是不了了之。
可是那晚过后，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微的变化。陆谦愠的话有了一定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后来简单的一问一答，像是突破了两人之间的防线。
程倾南开始主动和陆其琛说话，有时候甚至会告诉他去了哪里。虽然说的不多，但对于程倾南来说是在慢慢改变，也把陆其琛的话听进了心里。
近段时间，尤加来家里找程倾南的次数很频繁。每次来都是在书房，时间有长有短，有时候是两个小时，有时候又是一个下午。
好几次尤加来的时候都会碰上陆其琛。有时是她刚来的时候见陆其琛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陆其琛会对她微微颔首，又继续低头看手里报纸。有时是她要走时，会在大厅门口碰见刚回来的陆其琛，一身整齐的西装，也会对她微微颔首。
那天下午，尤加和程倾南从书房出来，刚好碰见回到家的陆其琛。程倾南手上拿着一本文件，陆其琛抬眼看她们时，目光落在那本文件上。随后就见程倾南把文件递给了尤加，被她装进了文件包里。
尤加说：“程小姐，我先走了。”
随后又看向陆其琛对他微微颔首，像是打了招呼。
尤加出了院子，程倾南刚转头就见看见陆其琛在旁边看着她，眼里意味不明。
程倾南问：“看我做什么？”
他站的笔直，比她高了一个头，不说话时给人一种压迫感。程倾南见他抿了抿嘴唇，问她：“什么时候进程氏？”
这段时间陆其琛知道她在忙什么，也知道尤加每天来家里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刚刚程倾南手上的那本文件，他看见了，上面写着程氏最高股份协议，而下面是程倾南的名字。
程倾南看着他，轻声说了句：“不急。”
陆其琛挑了挑眉，但并不觉得意外。程倾南这个人，他了解了几分。沉得住气，做事稳重，万事都做足了准备，可开口却是漫不经心，不急不躁。
陆其琛只能说她和他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不禁笑了一声。
程倾南听见那声轻笑，不明所以，看着他，“笑什么？”
他抿了抿唇，嘴角有些弯，“好歹程氏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这么胜券在握？”
程倾南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程氏集团历经了几代人的经营和发展才成为了国内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这些历史和经验不可磨灭，至今也无法超越，即使是陆其琛经营的陆氏也都一直赶不上。而她，出生接触的就是经文，而不是金融，从小在寺庙，对程氏的发展也接触不多，如果真要接手程氏，不止要有最聪明的头脑，过人的胆识，还得说服程斳北和奚横。
这些细细做下来，都不简单。
程倾南看着他，也笑了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其琛鲜少见她会笑，之前见过几次都是太冷。而刚刚那抹笑，嘴角微弯，刚好能看见嘴角的梨涡，浅浅的一个，加深了笑容。脸上虽然平淡，但多了几分柔和，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梨涡很漂亮。”他突然说。
程倾南愣了一下，嘴角瞬间收了起来。那是不经意的笑，连她自己都没发觉，陆其琛说的梨涡，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有梨涡。
后来的几秒，程倾南有些红晕，陆其琛见她眼角弯了弯。抬头时，撞见他的目光。
看见她嘴角有些不自然，陆其琛更是看着她，直到程倾南眉头皱了一下，转身去了餐桌，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
程倾南虽然一直都是微微低头，很端庄的吃饭，可今晚的她夹菜时会不经意的看向对面的陆其琛。
只是几秒，便又低头吃着饭。
陆其琛也早就感觉到了她时不时的目光，刻意留意了几次，最终在放下碗筷时看向她，“你好像有话对我说？”
程倾南正喝着最后一勺汤，听见他的话，呛了一下。
陆其琛没想到程倾南会有慌乱的一面，像是偷偷做了事被人抓包，隐隐有一种害羞感。
他把旁边的餐巾纸递给她，程倾南看了一眼，接过。
擦了擦嘴角，随后声音很轻的回他，“没有。”
陆其琛看着她，“那你一直看我。”
程倾南惊了一下，没想到陆其琛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虽然两人一直以来，从不回避对方的视线，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但是，像这种不经意看对方被当众说出来，也是会有些不自在。
陆其琛看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程倾南看了眼，抿了抿唇，声音不大不小，“我在看你嘴角有没有梨涡。”
陆其琛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她一晚不经意的看他，只是想看看他嘴角有没有梨涡。
他问：“有吗？”
“什么？”程倾南不明所以。
“只有笑了才看得见，你刚刚没有看到？”
程倾南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刚刚他笑时，有没有看到梨涡。
“没看见。”她说。
他靠坐在椅背上，有些慵懒，像是一种刚吃完饭的惬意。他说：“那只能下次再看了。”
程倾南有些疑惑，“笑一下不就能看见？”
陆其琛嘴角弯了弯，只是浅浅一下，“程小姐这是命令我笑给你看？”
程倾南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个样子，在陆其琛看来就是在等着他笑。
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程倾南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问着：“看我做什么？”
陆其琛眉眼松动，脸上有些柔和，声音很轻，“看你嘴角的梨涡什么时候再出现。”
程倾南看了眼他，有几分警惕，随即起身出了餐厅。
陆其琛靠坐在那里，见她逃跑时的模样，微微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