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听说程倾南把陆其琛拒之门外,赶忙上了山。
程老夫人进寺庙时,程倾南跪坐在大殿前,手里捻着一串黑色佛珠,眉眼不喜不淡。程老夫人站在佛前,双手合十,行了佛礼,才看向程倾南。
她声音温婉,“听说陆其琛来看你,被你拒之门外?”
程倾南摩挲着佛珠,声音淡淡的,“我和祖母许久未见,怎么也不问问我是否安好?”
随后她把那串黑色佛珠戴在左手上,缠了几圈才说:“好歹昨天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还问了我是否安好。”
程倾南这么一说,显得这个和她生活了多年的祖母却还不及一个有名无实的未婚夫。
程若脸色沉了沉,轻叹了声,“倾南,我知道你不喜欢祖母。可他从南漫远赴而来,你把人拒之门外,不合规矩。”
程倾南抬眼,笑了声,“应该是祖母不喜欢我才对,怎么就成了我不喜欢祖母?”
她完全避开陆其琛,只字不提。
程倾南眼里坚定的看着程若,程若看了眼,连忙避开她的视线。她的眼里清冷,却是有着泪。
看见程若转开的视线,程倾南声音更淡了,“二十多年了,祖母还是不敢看我的眼睛。果然,倾南生性薄凉。”
程若闭了闭眼,缓缓转头,轻咽了声,“倾南,你该理解祖母。”
程倾南心里一沉,嘴角却是笑了,有些冷。
“我长住在这寺里,不就是如祖母的愿吗?”
程若握着手里的包,紧紧的捏了捏,又松开,她说:“倾南,我会和陆家尽快商量,让你们尽早完婚。”
程倾南看着手里的佛珠,只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挺直的跪着,看向面前的佛祖,眼里一如冷淡。
自程倾南出生后,就被程若带到了澳洲,与她一起生活。外界只知程家千金和程老夫人关系亲昵,超过了父母,却不知,程倾南从未入过程若的眼,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那时她小,总是喜欢缠着程若,可程若待她很淡,很少和她说话。她总觉得是自己生性冷淡,不讨程若喜欢。可有哪家的家人是真的讨厌自己孩子的?
她想不通。直到有天,她偷偷进了程若的房间,看见一张照片。她明白了。照片里的人,那双眼睛和她的一模一样。一样的清冷,一样的不被人喜欢。
她从未听程若提起过祖父杨恩明,也不知道长什么样。看到那双眼睛,她知道了,那就是祖父。她好似明白了,为什么程若不敢看她的眼睛,为什么对她不冷不淡。因为她的双眸和祖父的一样。
十岁那年,她问过程若。程若给了她一巴掌,她至今都记得。程若就是只字不提和祖父的事,后来,程若声音淡淡的对她说:“山间的寺庙快建好了,明年你就住进去吧。你生性薄凉,好好习经,懂些慈悲。”
程倾南十一岁,被送进了寺庙,一直到今天。
她走下阶梯,看着院里的那棵柿子树,长满枝头,树枝被压得弯了下来,有些沉不住。
参慈走到她身边,也看向了那棵柿子树。
她声音淡淡的,“参慈,你出生就入了佛,你懂慈悲了吗?”
参慈双手合十,“我虽入了佛,却不是圣贤。”
程倾南眼里看不清情绪,风吹动着她的长衫。
参慈说:“我听弘礼说,程老夫人来了。”
她答得很轻,“嗯,我可能快离开这里了。”
随后她垂了眼,“参慈,我快要结婚了。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
参慈抬眼,想起了昨天在殿前的男人。他说:“他和你有几分相像,眉眼清冷。”
南漫机场,陆其琛一身黑色西装走在大厅,脚步稳重。成旻在他旁边说着:“陆先生,澳洲那边给的消息,昨天程老夫人去了趟寺庙,仅几分钟后就出来了,脸看上去有些沉,听说,和程小姐有了争论。”
成旻:“传闻程小姐和程老夫人关系很亲昵,程老夫人匆匆上了寺庙,该不会是因为我们昨天的事?”
礼节上来说,把人拒之门外确实有些不合规矩,更何况,被拒的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陆其琛声音很淡,“争论的应该不是昨天的事。”
陆其琛上了车,解开了第一个衬衫纽扣,把手搭在旁边的中央扶手上,背靠着后座,闭着眼,声音有些懒,“传闻的事,都是真真假假。”
信不得。
车子驶入陆家宅院,一条石子路旁边种满了花花草草。花草后方一个假山,下面是清澈的鱼池,水流淌着。不远处,正厅的大门敞开着,一座宅院灯火通明。
车停在正厅前,陆其琛下车。江亦可就跑过来挽着他的手,声音甜甜的,“其琛哥,你终于回来了。”
陆其琛掰开她的手,立马又缠了上来,他停住脚步,看着她,“可可,你长大了,动作该有些分寸。”
江亦可越是抓的紧,她看着他,眼里泛着泪光,“你见到她了?”
陆其琛抚了抚额,“你先放手。”
江亦可有些哭音,“陆爷爷说你这次去澳洲,就是为了见你的未婚妻。”
“是。”他说。
江亦可气的在原地跺脚,直接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很大,“她凭什么做你的未婚妻?”
“凭她是程倾南。”陆谦愠站在楼梯道,手里杵着拐杖,看着前面的江亦可沉着声音说。
江亦可愣在原地,像是被吓到。眼角泛着泪花,缓缓放开陆其琛的手。就连陆其琛也愣住了,从没见陆谦愠这么沉重的说过话。
陆谦愠又说:“平时对你太娇纵,连事理都不明了。天色晚了,让张叔送你回去。”
陆谦愠下楼,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陆其琛过来坐在他旁边,陆谦愠说:“她不见你是意料之内,不能怪她。”
陆其琛眉眼沉了沉。
陆谦愠喝了口茶,又说:“早上程老夫人打来了电话,说到你们的婚期,下个月最为合适。你们早些结婚也好。”
陆其琛转动着茶杯,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陆谦愠起身,看了眼他,语重心长的说:“阿琛,我见过她几次,她很好。”
陆其琛转动着杯子突然停住,眼眸深了几分,陆谦愠越过他上了楼梯。
晚上,陆其琛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槐树,出了神。
身后手机震动,他看了眼,接起,那边男声有着几分笑容,“回南漫了?”
“嗯。”
苏祁渊听着他这个嗯,有些不对劲,“见到你的未婚妻了?”
陆其琛声音沉了几分,不答反问,“阿渊,我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边愣了一下,缓缓开口,“说话稳重,做事有礼有节。性格温和,我们都很喜欢他。”
陆谦愠是个谦谦君子,算是商业圈中最为独特的人。他性格温和,从不与人争论,最为看重情感。也是这样,那些晚辈都很喜欢他。可就在今晚,他为了程倾南吓到了江亦可,而且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陆谦愠也从来没和他提起过程倾南的事情,只说过名字。他不禁想起陆谦愠说的那句“她很好”,他平时虽然和那些晚辈谈论,但从来不评价任何一个人,这三个字这在陆谦愠这里算是极高的评价。
苏祁渊在电话里没听见他的声音,又问:“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你祖父,因为你那未婚妻?”
陆其琛若有所思,他说:“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