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程倾南要去医院换药。
早上，陆其琛去敲程倾南的房门，敲了几次，依然没有响应。
他下了二楼，刚好见到程倾南坐在餐桌，仪态端庄，吃的慢条斯理。
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拿起面前的粥喝着。
程倾南放下勺子，陆其琛提醒着，“今天要去医院。”
“我知道。”程倾南起身，小步朝着沙发走去，她脚上那双白色拖鞋踩在地面上，却没有任何声音。
程倾南打开电视，看起了早间新闻。
陆其琛远远看过去，这几天在家，他发现了，这是程倾南的习惯。
喜欢看新闻。这种爱好出现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身上，不常见。这也恰恰能看得出来，程倾南耐性极好。
陆其琛吃完过来，新闻播了一半。他拿起早上的报纸，坐在旁边看着。
他们两个，一个不打扰一个。
元阿姨从厨房看过来，看着温馨，实则是冷漠。
陆其琛把报纸翻完一遍，电视上也刚好传来播报结束的声音。
他起来，说着：“走吧！”
程倾南关了电视，起身时，陆其琛早已出了大厅，就站在车旁边看着她。
她的步子迈的很小，左脚只能微微出力，看过去就是一瘸一拐的。
他也不催，也不过去扶她一把。
程倾南过来到车旁边时，他上了车。程倾南坐进副驾驶时，用了好几分钟，终于上来，系好安全带时，陆其琛启动车子，出了宅院。
车里面，又是安静。陆其琛没有在车上放音乐的习惯。而程倾南基本不会主动说话。程倾南看着窗外，两人在等红绿灯时，程倾南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个铃声在静谧的车上显得很突兀。
她看着那串号码，凝神了片刻。却一直不接。
陆其琛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是清冷，眼里有着淡漠。
而那串号码没有备注，却是澳洲打来的。
任手机一直响着，前方绿灯亮了，陆其琛启动车子。
铃声停了几秒，又响了起来。
陆其琛缓缓打着方向盘，看见程倾南拿起手机至耳边，声音清冷的喊了声：“祖母。”
这是时隔两个多月，程倾南回了南漫，程若的第一通电话。
程若咳了两声，才说：“倾南，还好吗？我听闻你受伤了。”
程倾南拿着手机的手紧了一下，没说话。
那边也是安静了几秒，程若又说：“倾南，祖母很挂念你。”
程倾南心里紧了一下，又是这个温婉却要她命的话。手里的手机滑了下来，掉在陆其琛的脚上，还能看见通话已经结束，仅仅几秒，不知是谁挂的。
他看了眼程倾南，眼睛盯着前方，嘴角死死抿着，双手紧捏着，脸上却是冷的可怕。
她那个样子，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陆其琛捡起脚上的手机，递给她时，就听见她冷冷的声音传来，“我要下车。”
陆其琛愣了一下，看着驶在大道中间的车，继续开着车，没说话。
程若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包围着她。像是无数个温婉在她耳边低语，却是要她的命。
程若的那句‘倾南，祖母很挂念你。’让她喉咙哽咽，像是被人按在水里，拴住了她的呼吸，让她难以挣脱。她又想起了离开澳洲那天，程若那个温婉的眼神却无情的升了车窗。她在风里极力的控制着自己。
她坐在车里，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手忙脚乱的解开安全带，完全没了一直的冷静，却是有些急躁，对着陆其琛，碎语说着：“停车，我要下车。”
陆其琛见她突然变了一个人，不断拍打着车门，像是发疯一样的，他伸手去拉住她的胳膊，却被挣开。他看了眼前方的车子，只好叫了声：“程倾南！”
程倾南像是没听见一样，双手有些微抖，突然低头往车里的储物柜上乱翻着，里面的东西被她完全丢了出来。像是一直在找什么。
陆其琛不知道她要找什么，叫了她好几声程倾南，可终究没有回应。
街上车流拥挤，喇叭鸣笛。前方突然冲出来一辆车，他赶忙打着反向盘，刚回头就见她从储物柜里拿出一颗细细的铁丝，凝视了几秒，随后眼都不眨的划进她的手臂上，一条细细的伤口上冒着血液。
陆其琛惊了一下，瞳孔紧缩，一脚刹车。
抢过她手上的铁丝，紧紧拉着她的手，朝她吼着，“程倾南，你疯了吗？”
她的手上，血液随着手臂流了下来，滴在她的裙子上，瞬时印出了一朵血红的花，真个车厢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而她，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不动也不说话。仿佛刚刚那根铁丝不是划在她身上一样。她冷静了下来，平稳的呼吸着，眼眸却是空洞。
陆其琛拉着她的手也沾染了血迹，他们车子后面无数辆车不断急按着喇叭，陆其琛深深看着她一眼，一把把她的手甩下，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陆其琛还能听见自己起伏的心跳声，脸色深沉，紧捏着方向盘，而程倾南靠在后背上，流血的手搭在腿上，看都没看一眼。她血色全无。
陆其琛抬眼看着她的手，血还一直在流着，他凝视了片刻，下了车。
他走到程倾南这边，打开车门，话也不说把她抱了下来。
换药时，程倾南坐在床上，陆其琛站在旁边，医生看了眼她手上一直在流着血，问着：“是被铁丝刮伤的？”
程倾南没说话，站在旁边的陆其琛看着，也一言不发。
医生摇了摇头，刚要拿过她的手，就被程倾南缩了回去，声音淡淡的，“手上的不用管。”
医生说：“都流血了，得止血。”
程倾南眼神冷了几分，“我说不用。”
医生看着她，叹了口气，没在坚持，随后出了病房。
病房安静的可怕。
随后程倾南开口：“今天的事情，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吗？”
她像是在祈求。
她拿出铁丝划进手里那一刻，没有一丝顾虑。她在用自残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镇定，而她的动作不像是陌生的，像是经常。
陆其琛眉眼沉了沉，声音很低，“多久了？”
程倾南看着门外，声音很轻，“我说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陆其琛眼眸深了几分，走到她旁边，“程倾南，你觉得我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眼睁睁看着她用铁丝划破她的手臂。而她在血流出来那瞬间像是轻松了不少。
程倾南起身，“随你。”刚要越过他，就被陆其琛拉住胳膊。
“不说清楚，就别想出去。”
程倾南挣开他的手，声音阴冷，“陆其琛，别管闲事。”
陆其琛垂眸，看着她。声音冷了几分，“闲事？”
程倾南看了他一眼，刚要走被他一把拽住，坐到床上。左脚突然的使力，让她眉头皱了一下。
陆其琛的手劲极大，捏着她的手腕，瞬间红了一片。
程倾南又使力挣了两下，他越发捏的紧。她看着他，有些怒气，“陆其琛，你想干什么？”
陆其琛伸手拿过旁边的消毒液，坐在她旁边，打开盖子，浸湿了棉签，才看向她。眼里也是冷的可怕。
棉签在她划破的口子上来回擦了好几遍，他动作很轻，程倾南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最后缠上了一圈纱布。
他微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正在纱布上打着结，程倾南有一瞬间晃了神。
陆其琛抬头看着她，随后起身，一句话没说出了病房。
程倾南坐在那里，看着门口的方向，眼角微红。
晚上，程倾南站在房间里，看着窗外。
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接通后，男人说着：“程小姐，我们找到那个女人时，她先一步被人带走了，不知是生是死。”
程倾南声音平淡，“什么人带走了？”
男人说着：“黑帮。他们肯定也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所以才找到那个女人，不过那个孩子在几岁就被弄丢了，他们找起来应该会很难。”
程倾南：“知道了。继续查。”
挂了电话，程倾南捻着手上的佛珠，眼里不知情绪。
随后拨通了电话，那边只是响了几秒就被接起。
叫了声：“程小姐。”
程倾南声音缓缓说着：“参慈，他们知道弘礼的存在了，这几天你多些防范。”
“好。”参慈答着。
随后又说：“程小姐，你的脚严重吗？”
她受伤的事参慈早就知道了，只是他在等程倾南的电话。
程倾南低头，刚好看见了手臂上缠着的纱布，想到下午陆其琛为她包扎伤口时的场景，她眼神停了几秒，声音很淡，“参慈，我今天接到祖母的电话了。”
那边没什么声音，程倾南接着说：“我没控制住自己，他看见了我用铁丝划在自己手上。”
参慈静了几秒，声音很平，“伤口深吗？”
程倾南说：“很浅。”
参慈缓缓开口，“他是你的丈夫，知道会是迟早的事。”
程倾南看着左手上的佛珠，停了几秒。
参慈说：“沈先生还在德国，需要叫他回来吗？”
想起沈嘉禾，程倾南眼里深了几分，“沈老师很忙，别让他知道。”
随后又说：“参慈，我过几天会回趟澳洲。”
参慈答着：“好。”
静了几秒，参慈才说：“江家，需要动手吗？”
程倾南像是想着什么，说着：“暂时不用，我们先按着计划。”
最后要挂电话时，参慈说了句：“程小姐，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