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宫中传召。”
夜寒传话倒是解了洛清之围,否则她与齐珩还不知要寒暄到何时。“宫中传召不可不去,府中诸事劳烦兄长费心。”
洛霖拍了拍洛清的肩膀,让她安心。“清儿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清儿安心去便是。”
看洛清洛霖如此和睦的场面,齐珩心生不快,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冰冷。
“不知父皇急召儿臣有何要事?”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因为洛清看到了聘礼,可见齐珩所言非虚。
“齐国派人送来聘礼,求娶你,不知清儿对此有何看法?”
若是洛清不愿远嫁齐国,那么他又得另做打算。燕帝看着洛清,眼中化不开的慈爱,一想到他的身子支撑不了多久,心里终归有些难受。
洛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愿让燕帝为难。“穆沚已经嫁与齐珺为后,若是清儿再嫁与齐珩为妃,倒显得我燕国低人一等。”
“那清儿呢,你可喜欢齐珩,若是喜欢,便不要在意外人怎么看,你的幸福最重要。”燕帝拉起洛清的手,坐在他的身旁。
“自你们母后崩逝,你们姐妹分隔多年,若你喜欢齐珩,正好你们姐妹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喜欢齐珩吗?洛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错。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齐珩,虽然两人立场相对,但不妨碍她对齐珩的欣赏。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说话,更没想过与齐珩会有什么瓜葛。她对齐珩,仅仅是棋逢对手的欣赏,遑论男女之情。
“你喜欢洛霖。”不是探测她的心意,而是肯定的说法,早在那日御书房谈过之后,燕帝便看出来了。
齐珩并非良配燕帝知道,但洛霖亦是如此。然燕帝不愿勉强洛清,一切还得看她的意愿。
洛清微怔,不知这又从何说起。洛霖无疑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一个人,永远都会给她兄长一般都关爱。
对洛霖,洛清同样是欣赏,一个可是依靠的哥哥,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一个值得把生命托付的战友。
或许洛霖对她是不一样的,但是洛清却无法回应,她只能时时刻刻守住自己的心,刻意回避洛霖的真情。
她比燕帝更能明白将军府与她的处境,所以洛清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父皇说笑了,洛霖于清儿来说是疼爱清儿的兄长,是值得洛清尊敬的人。”
听到洛清如此说,燕帝有些许欣慰,这样她倒是不担心了。“既然你不喜欢齐珩,那和亲之事父皇会想办法。”
洛清暗恼她想的过于简单了,使臣入宫之事想必许多人都已瞧见,若是她推拒,想必会惹人非议。
首先难过的便是朝臣这一关,他们定然会以这是国事为由,逼迫父皇。父皇的身子已经如此,又岂能让父皇再为她为难。
况且此头一开,父皇威望必然会大打折扣,事后免不了许多时候都会被人逼迫,她又怎么忍心让父皇陷入这样的困境呢?
“女儿迟早都是要嫁的,齐珩虽出身齐国,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与清儿志趣相投,清儿不会拒绝。”
燕帝看着如此谨慎的洛清一时间有些感伤,洛清被他教育地太过理性了,在听闻自己被人提亲之时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利弊得失,考虑他的难处。
终归是强加于她身上的重担生生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像是看出了燕帝的想法一般,洛清眼中的清冷转为女儿对父亲的依恋。
“父皇,一想到我和穆沚都远嫁他国,不能时常陪伴父皇身边,一时有些伤感罢了。”
话虽如此,可是洛清心里的担忧却从未放下。在洛清看来,齐珺想要得到的结果应当是燕国朝中内乱,无暇顾及其他。
而得到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她或者将军府任何一方折掉,这样她或者将军府才会涉身朝堂,与其他人斗上一斗。
可是如今却是她远嫁他国,而今日之事若成,洛梵也只是名声受损,毕竟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将军府与左相府联姻,这对将军府并无实质性的伤害。
如此朝中文武一心,即便是燕帝突然崩逝,有将军府和左相联手坐镇,燕国定能等到穆温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这样看来倒是齐珩还间接帮助了燕国,洛清有些想不明白齐珩、齐珺此举的意义何在?
突然洛清似乎抓到了什么,脑海中灵光乍现,只是转瞬即逝,洛清还未来得及相通,那个想法便已消失不见。
不过既然她要远嫁他国,那么朝中诸事便已不便插手。这几日时常与穆温穆衍一起,洛清倒是对这两个弟弟有了新的认知。
穆温看似平和,实则锋芒内敛,处事颇有章法,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知欺骗了多少双眼睛。
洛清知道穆温或许行军布阵不如她,可是对朝中事务的见解却是她不能比拟的,是个天生的政治家。
而穆衍手段凌厉,果断,与穆温倒是互补,有他们二人在,朝中诸事倒是不必忧心。
自从玉城一战后,似乎所有的事情洛清都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一直在被人无形的牵引。
这种命运永远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令洛清十分不舒服,但她却只能被动的接受。
看到洛清若有所思的样子,燕帝不忍打搅,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时间调整消化。
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能看到他最爱的两个女儿平安,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心愿。
“以后在齐国不比将军府,清儿时刻都要小心。夜寒身为男子不便跟随你左右,便让他隐在暗处,夜莺和夜鸢随你出嫁。”
夜鸢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说,想必也是夜幕中的一员。突然夜鸢从屏风后走出,单膝跪地行礼。“夜鸢见过公主。”
洛清有些意外,不知夜鸢是何时来的殿内,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可见夜鸢武功之高强。洛清将人扶起,只见燕帝摆了摆手,夜鸢便已退出。
燕帝接着说道:“夜莺与夜鸢虽同为夜幕一员,职责却不尽相同。夜莺善交,玲珑剔透,而夜鸢敏锐,心细如发。武艺方面或许她们二人与你不相上下,这些时日便多多了解,不论你最后去不去和亲,都对你大有裨益。”
“儿臣知道了。”燕帝为洛清所做的一切洛清都看在眼里,在帝王家能得如此真情实属不易,洛清很珍惜。只是燕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洛清心里难受,可是她却无能为力。“父皇定要亲眼看着女儿出嫁。”
洛清知道此时的她已经没有退路,果然还是让齐珩说中了。只是想着一个爱着别人的男人却要娶她为妻,而她却要成为别人的影子,洛清心中无限悲凉。
在这里,洛清却不敢流露出来心中的悲凉。“父皇今日劳累许久,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看着洛清离开的身影,燕帝眼中只有浓浓的不舍。天已经蒙蒙黑了,刚出大殿夜鸢便迎了上来。
“公主,夜寒来报,大公子挑战恒王,两人交战难舍难分,目前尚在公主府。”
洛清眉头微皱,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以洛霖这么冷静的性子怎么会做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只是两人毕竟相处多年,洛清虽猜不透原委,却心知洛霖并非冲动之时,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赶回公主府为妙。
夜色朦胧,带着点点星光,洛清疾驰而去。公主府中洛霖和齐珩二人依打得旧难舍难分,只是真正见到两人时,洛清倒是松了口气。
这两人算什么打架,顶多就是切磋而已,看来是她白担心了一场。他们二人都是有分寸之人,倒是她关心则乱了。
难得近距离观看两大高手切磋,洛清自然备了茶水糕点观赏,好一副悠闲的样子。“他们二人打了多久了?”
夜寒回道:“一个时辰了。”
洛清闻着云雾的香味,抬头看向缠斗的两人,对着洛霖道:“兄长,壮士断腕。”
洛霖闻言只是微愣便依洛清所言行事,以左腿为支柱身子向左转去,右手刺向齐珩的左手。与此同时齐珩的剑已经出手,赫然便是洛霖之前身形所在之处。齐珩见状只得躲闪,匆忙收回剑招。
只听得洛清再言,“退避三舍,声东击西,凌空展翅,一击必杀。”
洛霖依旧按洛清提示出招,回身形,后退三步,与此同时又躲开了齐珩的剑,又一次让齐珩扑了一空。
洛霖再次执剑进攻,正面迎上齐珩的剑,想到洛清所说的声东击西,洛霖再次心领神会突然身形右转,避开了齐珩的剑。
接着凌空而起,又一次避过齐珩的剑,而最后一招一击必杀,洛霖则用上轻功踏雪无痕,而踏雪无痕只有一个特点,便是快,所以此时洛霖已经出现在齐珩身后,而剑已经在齐珩脖子上。
似乎齐珩每一招都被洛清算计在内,齐珩的每一次出招都被洛霖正巧躲过。洛霖也有些诧异洛清究竟是如何算到齐珩的每一次攻击。
只是场面上的话洛霖还是先得应付,至于洛清的破解之法,想必齐珩会更想知道。“得罪了,此战是我输了。”
齐珩并未言语,而是径直走到洛清面前,看着悠哉悠哉的洛清,齐珩心中满心疑问。
以今日之战的情况,可见洛清对他了解之深,可是当时在战场之上为何她却没有以此来对付他。此刻的洛清倒是让齐珩有些看不透了。
“不知清儿可否为我解惑?”
洛清放下茶盏,对上齐珩的眼神,没有错过齐珩一闪而过的杀气。也是,若是她遇上了一个对自己如此了解的对手,想必也会产生杀死对付的想法。
“解惑有何不可,只是希望珩兄也能给我一个解释,如此才算有来有往。”
“清儿但说无妨,我知道的定会不吝解析,不会有丝毫隐瞒。”
得到齐珩如此肯定的说法,洛清这才徐徐道来:“想必珩兄作为一军之将当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言。
自从从战场上遇见珩兄开始,清便一直在研究珩兄的一招一式。甚至在观看了珩兄数十场战斗后,清便开始研究珩兄在面对敌人时会怎么出招。
从当日战场上和今日与兄长一战的情况来看,似乎颇有成效。”
洛清顿了顿,接着说道:“珩兄定然会想既然清已经将珩兄研究的如此透彻为何在战场之上却未动杀心?
一方面是不想与齐国为敌,即便是在战场上兵刃相向,只要你我二人不死,那么两国便不会真的结梁,或许还会有言和的机会,毕竟姐姐还在你们齐国为后。
另一方面便是当时我只是想拖延时间,并且瓦解齐军的气势,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还有什么比让齐军眼看着齐国的不败战神却每每与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打成平手更能使军心涣散的。
更何况最后还证明我是个女子,世人本身便对女子有太多苛刻,不败战神却始终无法战胜一个女子,那一战在气势上齐军已经输了。
不知珩兄当时对上洛清是什么感受,是否明明洛清实力不如珩兄,却每每令珩兄束缚,始终无法战胜,便是洛清对珩兄你了如指掌的缘故。
之所以不打败珩兄,非是不愿,而是我技不如人,仗着对珩兄了如指掌才能有资格与珩兄一较高下。
况且每战只约定一柱香时间,是因为深知若是过了一柱香时间,我必败无疑。
我自知若论行军布阵,远远不是珩兄的对手,又何必自取其辱。”
洛清的一字一句在齐珩和洛霖的心中留下沉重一击,他们庆幸洛清从未真正将他们二人当成过对手,否则,他们二人又有多少把握在洛清如此缜密的盘算中寻得一丝生机。
只是洛清今日毫无避讳地将此说破,洛霖很担心洛清的处境,不知洛清究竟想干什么。
他分明从齐珩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气,而洛清却丝毫不为所动。
“接下来便该珩兄解惑了。不知珩兄为何要娶洛清为妻,是真心爱慕,还是只当洛清是珩兄心中所爱之人的替代驱壳?”
洛清不相信在刚才那番较量之后齐珩还会愿意娶她为妻。诚如她所想的那样,两国联姻是她所无力阻止的,也是她身为公主的职责所在,她无力拒绝。但是由齐珩提出,那么承受损失的便是齐国。
洛清的这个问题令齐珩始料未及,因为他也从未想过。原本齐珺给他的命令是除掉洛清,离间将军府与皇室之间的关系。
但不知为何他却不忍洛清身死,不仅命莫先生暗中解了洛清的毒,还向齐珺求情,求娶洛清为妻。
此时被洛清问起,齐珩倒是有些为难,不过却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事情,或许能成为此刻唯一合理的解释。
“清儿所言都非我心中所想,至于替身,更是无稽之谈,我从未与其他女子有染,清儿永远都不会是任何人的替身。清儿是与众不同且惊才艳艳的,我永远不会亵渎清儿的尊严。
因为齐玮爱慕清儿,想娶清儿为妻,清儿也知齐玮是何人,在齐国处于什么样的地位。皇兄自然不能眼看着你嫁给齐玮,而承受着燕国随时可能支持齐玮的后果。
皇兄已经娶了一位燕国公主,齐国若要求娶清儿,自然清儿只能是恒王妃。不知这样的解释清儿可还满意?”
果然这样的解释让洛清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真的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但是那个齐玮,洛清从未见过,不知齐玮只是随口一说,而是真的与她有过什么渊源,所以才会开口求娶。
毕竟她走过很多地方,认识许多人,或许里面便有隐瞒身份之人。
“多谢珩兄解惑。”洛清将一杯云雾放到齐珩面前,将另一杯递到洛霖手中,仿佛做过千万次一般自然。
“哥哥,你又是为何要与恒王一战,可别告诉我你只是一时冲动。”
洛霖接过茶水苦笑一声,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洛清。“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恒王与穆沚之事我多少听了些闲言闲语,自然不愿他娶你。既然他非诚心,那么作为兄长自然不允。”
洛清能感受得到洛霖眼神中的炽热,若她的身份不是如此尴尬的皇室公主,那么若是要在她所认识的人里选择一位夫婿,洛清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洛霖。
可是事事难遂人愿,她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将军府又拥有那样的权力,而她又是燕帝动过不顾礼制想要封为储君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若他们二人真的在一起了,未来的帝王又怎么能睡得安稳,一旦将军府和新君之间的信任被打破,那么等待燕国的只有两种结果,一种便是将军府危矣,另一种便是将军府奋起反抗,那么受伤的还是燕国的百姓。
她和洛霖又岂会眼睁睁看着燕国或将军府受此劫难?
所以在来的路上洛清已然想清楚洛霖想做什么,与其被动地等待敌人背后使阴招,不如主动出击,至少事情还能朝着他们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显然洛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至少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成功了。
听到洛霖的话,刚刚那一个时辰的切磋形成的惺惺相惜的情感在齐珩心中悄然而至。
他们一样地是战场上的王者,既然要娶洛清,必然要让洛霖心服口服,断了对洛清的念想。
“既然如此,那么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打赢我,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洛霖有一瞬间的惊喜,只是很快便已冷静下来,目光如利刃般直刺齐珩。
“清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们任何人都会尊重她的决定。我挑战你并不是想阻止这桩婚事,只是想告诉你,若是清儿在你那里受了委屈,将军府上下定然不会饶过你。”
“对,若是恒王你敢欺负清儿,我们几个兄长都不会饶过你,哪怕天涯海角,必让你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洛梵听闻兄长与齐珩一战,便赶紧赶了过来,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兄长的一番话自然便是将军府决定,不论是谁,都不能伤了清儿分毫。
看着四位兄长坚定的眼神,洛清心中满满的感动。“兄长对清儿的宠爱,清儿铭记于心,这桩婚事清儿同意了。夜色已深,珩兄在此多有不便,夜寒,送恒王出府。”
齐珩深深地看了洛清一眼,他不明白洛清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更不明白,为何听到洛清同意了婚事他的心中竟然有些愉悦。
“清儿,娶你虽非我意愿,但是你我同为皇室中人,当知婚事由不得我们做主。我能许你的唯有不限制你的自由,你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在齐国没有人能伤得了你,我们可以只做名义上的夫妻。”
齐珩的这番话对洛清触动很大,洛清已然动心,她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命由心动,既然齐珩能许,她又岂会不愿。
不过此刻显然不适合想这些,她不能让洛霖的牺牲落空。目送齐珩离开,洛清才对着两位兄长说道:“兄长,随我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