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豪豪把最后一笔淡赭石抹在宣纸上。画中西湖的残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笔锋间还留着几分未干的湿润。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抖音推送带着熟悉的粉色音符——“吕四娘正在直播”。
他指尖悬在锁屏键上方顿了顿。画架旁的电子钟显示 19:00,豪豪犹豫两秒还是点开了界面。
直播间里只有三十多个观众,十七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头发随意挽成个丸子头。她没开美颜滤镜,眼下的青黑在冷光灯下格外明显,正对着手机镜头调试吉他弦。
“给家人们唱首歌,”她拨响个和弦,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昨天答应过大家要唱《城南花已开》。”
豪豪默默点了支烟。他其实不喜欢直播间的吵闹,那些滚动的弹幕和浮夸的特效总让他想起地铁里拥挤的人潮。但十七不同,她唱民谣时会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某种胆怯的小动物。
“谢谢豪豪的抖音1号。”十七对着镜头弯了弯眼睛,“不过不用破费啦,我就是想跟大家聊聊天。”
豪豪没回弹幕,只是又送了架火箭。他知道十七最近在冲平台的季度榜单,后台数据里那些起伏的曲线,藏着她没说出口的压力。
昨天她直播时突然咳得厉害,却对着镜头摆手说没事,转身去倒水的瞬间,豪豪看见她扶着桌沿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书房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掠过路灯,投下斑驳的影子。豪豪想起有一次进她直播间,那天是个雨夜。
扎着高马尾的十七,抱着吉他坐在飘窗上,身后是杭州的万家灯火。她唱的是首不知名的小调,跑调跑到天边,却笑得像偷喝了蜜的孩子。
吉他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首安静的钢琴曲改编。十七的指法不算熟练,偶尔会错音,但她唱得很认真,尾音带着点杭州话特有的软糯。
豪豪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想起上周去修吉他时,老师傅说的话:“好的琴能记住弹奏者的温度。”
十二点,十七打了个哈欠说要下播了。关播前她突然对着镜头说:“豪豪,你送我的那本《西湖梦寻》我看完了,里面夹着的荷叶书签很好闻。”
豪豪愣住了。那是他上个月去杭州出差时买的,随手夹了片刚摘的荷叶进去,没想到她真的会看。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自己翻烂的《武林旧事》,扉页上有行小字:“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十七发来的私信:“别总陪着我熬啦,你画的荷花很好看,比直播间的特效好看多了。”
豪豪对着屏幕笑了笑,点开相册里昨天画的残荷图发了过去。
窗外的月亮很亮,他摸出压在画纸下的吉他,调弦时手指触到第三根弦的磨损处——那是他练《城南花已开》时磨出的痕迹。
晨光爬上宣纸的刹那,他突然明白,有些陪伴不必说出口,就像这画里的留白,无声却自有千言万语。
……
2024年11月8号,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了整个城市。杭州的街头,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喧嚣与繁华交织在一起。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间布置温馨的房间里,吕安禾正坐在电脑屏幕前,精心地准备着晚上7点的直播。
吕十七,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大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人一种邻家女孩般的亲切感。
她最擅长的就是唱歌,无论是抒情的慢歌,还是动感的流行曲,从她那甜美的嗓音中唱出,都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
晚上7点,直播准时开始。十七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轻声说道:“家人们,晚上好呀!欢迎来到今天的直播间,希望今晚我的歌声能陪伴大家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说着,她便开始了第一首歌的演唱,那婉转的歌声如同一条无形的丝带,缓缓地飘出直播间,飘进了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时在苏州,夜深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手中拿着手机,在抖音直播界面上划来划去。
他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是这样,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他从不轻易进入直播间,只是在每个房间外面站几秒钟,扫一眼主播的样子和直播内容,然后就迅速划走。
对于他来说,这些直播间就像是一个个一闪而过的幻影,没有一个能真正吸引他停留。
当夜深的手指划过屏幕,“吕四娘”直播间的封面映入他的眼帘。
十七甜美的笑容和灵动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似乎抓住了他的目光。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直播间里传出的歌声也隐约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在直播间门口听了三秒钟,就在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划走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主播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那歌声仿佛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指,然后点击进入了直播间。
夜深进入直播间的时候,等级只有12级,在这个高手如云、土豪频出的直播世界里,这个等级显得特别低。
他平时不爱说话,在直播间里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偶尔刷一些小礼物,只是为了帮助十七打比赛的时候过个加成。
他不像肉肉、栋哥和豪豪那样,在直播间里十分活跃,总是送出大额礼物,还经常在公屏上发言,跟十七互动打闹玩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夜深只喜欢安安静静地听歌,享受那片刻的宁静,所以在这个直播间里,他一直属于默默无闻的存在。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夜深几乎天天都会来到十七的直播间。他总是准时在直播开始的时候进入,然后静静地坐在屏幕前,听着十七唱歌。等到十七下播后,夜深又会恋恋不舍的退出直播间,退出抖音。
虽然他很少发言,但十七还是渐渐记住了这个熟悉的 IP名字。在众多热情的观众中,夜深的那份安静和坚持,反而让他显得有些特别。
有一次,十七在唱歌的间隙,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直播间的观众列表,看到了夜深的名字。
她微微一笑,对着镜头说道:“感谢夜深每天都来陪伴我直播呀,虽然你很少说话,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希望我的歌声能给你带来一些温暖。”
这句话让正在默默听歌的夜深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观众,竟然会被主播注意到。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一种温暖在心底蔓延开来。
从那之后,夜深在直播间里偶尔也会发一两条弹幕,虽然只是简单的“好听”“加油”之类的话语,但每一次十七都会及时回复他,这让夜深更加喜欢这个直播间,也更加期待每天晚上的直播。
晚上十二点,吕安禾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叹了口气,直播间里在线人数始终徘徊在10个人上下,弹幕稀稀拉拉地滚动着。她拢了拢驼色针织开衫,指尖划过吉他弦,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她对着镜头扬起嘴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给大家唱首《遇见》吧,希望能遇见更多喜欢音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