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顾夜白眼前,彻底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
那片吞噬一切的、刺目的白光,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瞳孔,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更灼穿了他的灵魂。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被硬生生撕裂、碾碎的剧痛回声。
“不————————!!!!”
那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仿佛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而是从他破碎的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最后悲鸣。他像一头发狂的、失去幼崽的困兽,疯了一般朝着那片毁灭性的白光和倾泻而下的废墟扑去!
“轰隆!!!!!!”
巨大的、燃烧着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梁柱轰然砸落,携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将他狠狠掀飞出去!灼热的气浪和碎石如同重锤砸在他的胸口,剧痛席卷全身,他却浑然不觉!
“沈棠!沈棠!”他嘶哑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挣扎着想要爬起,鲜血从额角、嘴角不断涌出,视线被血水和烟尘模糊,世界天旋地转,但他眼中只有那片将她吞噬的白光区域!
更多的爆炸接连发生!整个地下结构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崩溃瓦解!致命的辐射警报尖锐到撕裂耳膜!
“会长!危险!快走!”几名冒着生命危险冲下来的精英安保队员终于找到了他,他们脸上带着防辐射面罩,不顾一切地架起几乎彻底失控的他,强行拖着他向紧急撤离通道冲去!
“放开我!她还在里面!放开我!”顾夜白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双目赤红如血,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几名训练有素的队员的钳制!他不能走!他不能留下她!她还在里面!她为了推开他…
那个画面像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她决绝的、用尽全力的推开,她迎向死亡白光的、单薄背影,还有…还有那双最后看向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他从未见过的、清晰无比的…
爱意与决别。
“啊——!!!”无边的剧痛和绝望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挣扎的力道骤然松懈,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血,瘫软下去,只能被队员们强行拖拽着离开!
“沈棠…我的沈棠…”他无意识地喃喃着,眼泪混合着鲜血不断滑落,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离,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
撤离通道剧烈摇晃,不断有碎块落下。队员们拼死护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这片人间炼狱。
地面之上,混乱不堪,警笛长鸣,救援车辆和人员来回穿梭。刺眼的探照灯光划破夜空,映照着一张张惊恐未定的脸。
顾夜白被抬上救护车,医护人员立刻上前为他处理伤口,检测辐射值。他却猛地挥开所有靠近的人,挣扎着跳下车,踉跄着冲向那片依旧在不断发生余爆、如同火山口般的废墟入口!
“会长!不能过去!结构不稳定!辐射超标!”无数人试图阻拦他。
“滚开!”顾夜白嘶吼着,双目赤红,周身爆发出骇人的、近乎毁灭性的Alpha威压,那恐怖的气息瞬间将周围所有人震慑得连连后退!他像一尊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死死地盯着那片吞噬了她的废墟,一步一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执拗地向前走去!
“给我挖!!”他对着通讯器,对着所有赶来的救援负责人,发出嘶哑而恐怖的命令,声音里充满了血腥的暴戾和绝望的疯狂,“挖!把她给我挖出来!立刻!马上!!!”
救援工作在他的强制命令下,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展开。大型机械轰鸣,救援人员冒着二次爆炸和超高辐射的风险,拼死作业。
顾夜白就站在警戒线的最边缘,如同一尊凝固的、染血的雕像,一动不动,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挖掘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要将那片土地看穿。血顺着他紧握的拳头滴落,他却毫无知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
每一次挖掘机的停顿,每一次救援人员的细微动作,都让他的心脏骤停,又疯狂跳动。
希望与绝望,像两把最锋利的锉刀,反复碾磨着他早已破碎不堪的神经。
终于——
“这里!有生命信号反应!极其微弱!”废墟深处传来一声激动却又沉重的呼喊!
顾夜白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瞬间冲破了警戒线,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位置!
“会长!危险!”
他充耳不闻,跌跌撞撞地扑到挖掘坑边缘,目光死死地锁定着下方——在一片扭曲的金属和焦黑的瓦砾中,隐约露出一角…残破的、染血的浅色衣料…
那是…她今天穿的衣服颜色…
“快!快挖!”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跪倒在地。
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周边的障碍物。生命探测仪上的信号微弱地跳动着,仿佛风中残烛。
顾夜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彻底停滞,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嗡鸣。他死死地盯着那片区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能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快了…就快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块较大的石板被移开的瞬间——
“嘀————————”
生命探测仪上那微弱跳动的小光点,猛地…拉成了一条绝望的、冰冷的直线。
同时,下方的救援人员发出了压抑的、沉重的叹息,纷纷停下了动作,低下了头。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
顾夜白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那条直线,盯着那片终于显露出来的、被清理出的区域——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蜷缩着,像是睡着了。脸上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却意外地…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安宁。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是…她的身体,从背部开始,大半部分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焦黑碳化的痕迹,与周围融化的金属和岩石粘连在一起…触目惊心。
那致命的白光,在瞬间夺走了她的生命,也留下了这惨烈的印记。
世界,在顾夜白眼前,彻底崩塌、粉碎、化为虚无。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片刺目的焦黑,和那张苍白却平静的睡颜。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踉跄地走下坑底,推开试图阻拦他的救援人员,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
他走到她身边,缓缓地、颤抖地跪倒在地。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剧烈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指尖触碰到她冰冷僵硬的皮肤,那温度像最毒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沈棠?”他低声唤她,声音嘶哑破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卑微到极致的、小心翼翼的乞求,“…我来了…你看看我…”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别睡了…起来…”他试图将她抱起来,动作却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手臂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他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落在她冰冷的额头上,晕开一片湿痕。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将脸深深埋进她冰冷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最后一丝极淡的、即将消散的、属于她的纯净气息,混合着血腥和焦糊味,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醒过来…再看看我…”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痛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彻底将他淹没。他紧紧抱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像抱着失而复得却又瞬间失去的稀世珍宝,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周围所有的救援人员都沉默地低下头,不忍再看。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她。
在他终于笨拙地、扭曲地学会如何去爱的时候。
在她终于用最惨烈的方式,将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意无声告白的时候。
他弄丢了他的小兔子。
在他亲手打造的猎场上,被他自以为是的爱,逼到了绝路,永诀天涯。
从此,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再无人对他闹,对他哭,对他亮出柔软的爪牙,亦或是…沉默地、倔强地,等他一个笨拙的回头。
郎骑白马来,踏碎春泥,终不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