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来,林说过的生活简直怪异得很,先是在海外游荡,三观和习惯属于一个世界,她的情感与理智却属于另一个世界。她摇摆于一种家族庇护的权贵传统(在“自我”成立后挑战更大的权威并在这过程中不断证明权威的合理性)或“爱与自由”所带来的伦理挑战之间,且在这种冲突中一边不适,一边从中汲取营养。她仍然过着用权力获取利益的生活模式,人与人之间的博弈丝毫未减。她还是会有一些不自我认可的时候,脑子里没有家族就没有继承,一旦有了相对应的关联,她会在脑海中描述这场煎熬:我无法摆脱家族带给我的影响,我现在这么做都是因为生在这背景之下。这些礼仪、道德、思维方式但凡这些普通人们注意一下,就不会总是将我的布场搞砸了。这件事想要办妥是需要这个排场和过场的,这些人总是不明白。我真的好希望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远离这些人,我想骑马、旅行靠着各类消费打发时光。想拥有城堡,躺在图书馆里看到睡着,还希望有个剧场能在里面表演。我的房间里必须放满毛绒玩具,钢琴摆在客厅最中间的位置……
总之,林说认为家族的生活是压抑的,并不把自己代入到人格尊严上升的活动中,但家族的思维方式在社会中运用是颇有成效的,更多靠自己的方面需要摆脱“它们”才能迸发出来。
实际上,这样的领悟构成了早期林说反思自我存在价值的一个重要部分。她也许充分反思过自己在家族中的这种不被重视并不是源于父母的继承,而是正常生长期所需求的关注过多。尽管她反对与憎恶自身来到这世上的大前提,但是这“女性身份”何尝不是她接纳的新机遇,新的信念在特定的条件下将会生长出不一样的未来。
任何家族都有自己的传统和限度,掌握部分社会权力的尤其如此。要想对抗或被重视、频繁拥有使用价值就要明白这一点:你必须承认与尊重等级与社会身份在家庭内部的彰显。
铁饭碗、稳定家庭是那个时代的变质。城市纷纷进行经济建设,“读书改变命运”的口号根植于每个望子成龙的父母心上。农村妇女嫁入经济、文化水平更高的家庭也需要不懈努力。婚姻结合后“生个男孩”是农村与城市的唯一共识。林说的女性身份让矛盾正面爆发。身份、学历、工作的状况还未得到接纳,催产素加速了崩塌。喜结连理成了“收留”。上述种种,都是90年代的特征。
传统归传统,但也有一些打破传统重要的革新,这锵锵有力的就是“爱”。爱的宽容和力量打开了救赎的通道,这些爱再也不是来自家族的注意力与父母的期待,它成为了不连贯的探索之行,为“自我”的成立孕育了进一步优越的可能性。等到林说经济有了一定的支配权力,将开始拥有不再被家族局限的有效身份,这种身份上的不被统一也是一种“自由”。
陈柏和林说的仇视纯属意料之外的结果,这种混在感情之中的,深深烙印在林说道德感的身份认同和传统夫妻中女性对男性容忍的模式是不容背叛与质疑的,因为他们必须有一个人代表着家庭的方向前进。一旦这层辅助关系有了新的角色越入,女性的实际忍耐力会变得微弱,她们会认为整个家庭都遭遇了危机,在家庭中的容忍也成为了被“洗劫和侮辱”。
事实上,这种恋爱时过分的将他人与自己视为一个整体是弱者行为。在这之前陈柏的工作状况已经让他不堪重负,当恋爱这种所占生活比例不多的部分出现了情绪内耗,他会先去解决这种关系带来的负担。85、90后觉得应该将奋斗放在人生的一以为,这是基于时代产生的经济诉求,婚姻是附加值,甚至成为了破坏现状的动机,直至每对新人说“这是人生新的开始”,这种期待与婚姻实际的责任与义务统统混淆在一起,这种期待在刚开始毫不被人们重视。
那些被家庭赋予重任的男性继承者们,女性无法轻易进入他们的内心。这些男性必须先对付一群比自己优先获得社会资源的前辈。被期待与恐惧征服了他们,他们追求的不是社会基础的生存与卓越,而是完成一场传奇逆袭。逆袭就要设法使人不关注,并拥有他人所不具备的能力与过分企图的野心。这些被赋予期待的男性继承者们没有直接集成资源,而是需要在期待者们的资源中界定自己应该完成的结果。他们早已放弃了找寻自己的价值意义,因为他们承载的是提供三代人经济负担的希望,这种希望在每夜合眼之后都是一种使命。
因此在林说与陈柏开始联系的时候,很容易将彼此不对等、不统一的需求当成维系力量。林说捍卫者对家庭理解的爱。陈柏为其提供了“可变化、建造”的希望,而这第三位善解人意的陌生人,成了两人执行蓝图的鸿沟。回想起陈柏当时的心境:“已经走到现在,在这里,我见过行业标杆投身于互联网的热血奋战,我不可后退,更不可错位。”他的信念具有一种力量,感染了林说对未来的憧憬。这种力量在生活中强化的表现便是对娱乐、享受的淡漠,他没有精力和好奇心去换一种方式体验这场生活。
他整日研究的是如何利用好他人的锋芒为自己开辟一条道路,如何使周围人的错误暴露出来又不妨碍到自己。他对自己设定了切实的目标,就是在得到父母认可的那一刻,可以感受到爱的存在。
“作为成功逃离开家族支配的女性后代,林说对于她眼中因物质欲望依赖而压抑自我、因家庭期望忽视自我需求的表现深感愤怒,她想改变这荒诞而恶循环的传统。首先,林说在青年时期通过超强的适应能力与应变能力赚钱和攒钱,再将这过程中的矛盾与反思、不适应进行记录、推翻、改革。其次,林说也通过接触外国环境和哲学、宗教,支持自己动机的合理性。在这成长的过程中,她发现了自己的热爱,她将旅行用来得知与印证各种事实,以便在回到国内以后讲述经历的重要影响。”
林说喜欢未知,也有克服未知与应对未知的决心。但这种选择并不是下意识的去冒险,而是本能和她所处的时势,因为林说的目标与价值感一直不够稳固,常常因为外界原因,感性的偏离。推动她抵达自由的行事动机是对家族的愤怒与自身的低价值感,不是对社会愿景的期待。这样的林说“时常会迷失在未看清的现实社会中遇到的同样带有愤怒与执念的人,与其说她爱上了他们,毋宁说她在偏离的轨道上使用另外一种失望和失去重新唤起愤怒的那条出路,那条属于自己的、拥护使命的路。”
不知不觉中,林说在迷雾中的爱情将她引向了在感性时无法看清的道路。
林说比任何人都坚持个人支配财产的自由和精神、表达的自由,在她童年的压抑下,所谓代表权威与控制者之间的微妙关系都受到她的鄙夷。原因在于,林说一方面认为权威的意义就在于它终将是要被推翻的,因为权力是螺旋上升的,它越持久与稳固就越不利于个体的自由发展,另一方面又要确保控制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反面角色。为了让权力和控制相互融合成为她内心的对抗对象,林说开始离开工作环境、家庭环境走向亲密关系。
众多权力与控制是建立在亲密关系之上的,家族所承认的“父系”是一家之主的地位代表也是不容质疑的统治系。她丝毫未发觉她对抗的所有的对立面都不经意间发生在了亲密关系之中,因为林说越在关系中使用与发展家庭中的女性形象,就越容易让自己妥协和接受不合理,她无意识的依赖母亲爱父亲的方式。正是这“牺牲”令人看起来更近于爱,是流动的爱,是现实的爱,仿佛是一片广阔的领土被爱到拔光了绿植、蒸干了湖水,只留那执着的信仰滋养着沙漠。
这样的存在感在爱情中究竟有多重要呢?
自田香嫁进林家以来,对“被认可”的诉求就从未停止过,直到这种争取被认定是徒劳的。她将本应该平等拥有的“工作分配”被视作剥夺而去,她的媳妇地位是面子上的夸大和实际态度的贬低。
林说主张,所有爱情中的承诺都应该遵守且执行,一旦违背亲密关系中的契约行为,就该为“不忠”受到惩罚。可是人是会改变的,因为生活的压力与相处的细节改变,这种改变仿佛是亲密关系的道德飞跃,它开启了一条复仇之路,通向对自我的质疑与“牺牲”本因的初衷。
当她离开了承诺守护的边界,陈柏公开诋毁的手段便是在社会环境中证实“权力与背叛”得到的公开许可,这就是对女性内在的摧毁。舆论环境的声张,矛头直指曾在亲密关系中真诚沟通过的陈述细节。关系再用放大镜这么一看,它给了背叛重新的意义。
林说在日记中描述了她对这场舆论的看法:
“本是平常的一天,偶尔泛起愤愤不平的心思去回忆那场自始至终不被重视与疼爱的感情。究竟该和谁说这场经历的值得与不值得呢?通过这段感情,我的认识变得开阔,我有了更多的自卑去反思自我经历的不合理性,现在想来是PUA或是另一种求同存异的出路。我是爱他还是心疼他,又或是嘲笑他呢?我经历的心路历程可不是一成不变的啊。我们曾因为她的存在有过多少次冷战?他总是在我原谅他之后在黑夜中高高把我举起来。我下决心,该去众所周知的圈内警告她,让她自省,问问她是否知道我们的恋爱关系。若是知道还犯贱,就是不道德的,令人作呕的妓女罢了!他真诚的对我交代与她是朋友的关系,那爱从恨中溢了出来,于是我收手,命我保持优雅的退下……直到后来她住进了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