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说从小就不能够爱谁，她觉得自己只有两种感情，一种是同情，一种是激情。她说自己和陈柏谈恋爱纯粹是为了学习，但后来她迟疑了，也许每个人刚开始要的就是那么点儿东西，至纯至真的东西，但人与人的绑定注定是要发展的，发展就意味着要变化，至纯至真与变化同时存在这件事可真是嚼着自个儿骨头往下咽。
老李被林说约到北云市，刚一见面林说扑到他怀里哭哭啼啼的。
“在一个屋檐下相敬如宾太痛苦了，赶紧脱了裤子给我用一下。”
“您别指望我了，以为叫我来是有什么好事儿呢，结果是祭天啊。”
“东西呢？”
老李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林说。
“他现在也在北云市，做房地产，你在国外游荡的这几年他结婚生子了，北云市最大的几个地产项目都是他做的，是个人才。”
“他父母离婚了你都能查出来，老婆在哪个公司，哪里人，孩子在哪个幼儿园，这些怎么没写啊。”
林说把十几页纸翻完，放回了文件夹里，右手从脖子后边递给老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我想见见这个人。”林说转过身严肃的说。
老李看着她，笑了起来。“你信吗，你让我查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出。”
林说：“我想看看他生活的怎么样。”
“身家千万，儿子1岁，结婚两年。”老李拿着文件夹里的报告一字一句的念起来。“大姐，我说实在的，人家绝对比你过得好啊。”
林说：“有钱就过的好吗？”
“您肯定是穷人里过得最好的。林小姐，您分配我些奇怪的任务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约有妇之夫，这不太好吧。”
林说：“哪来这么多废话。”
见她这么坚持，老李有些担心，但也只能跟在林说屁股后边踩她的影子。林说一边走一边想：有些交情欠下还是要还的，当初的不辞而别，对一个重感情的孩子来说是件不容易被放下的事吧。对不起，对不起还是要说的吧。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像我一样过得不好。她停下来，看着橱窗里的自己，站了一会儿。
“走吧，给你约好了，我们打车过去还要四十多分钟。”
“啊？真的假的？我就穿成这样啊？诶，你等会儿！”
老李摆了摆手，拦到一辆出租车，拉起林说就上了车。车门“砰”的一声，林说安静下来，这一瞬间，她感觉被哆啦A梦带着掉进了时空穿梭机。跑也跑不掉了，只好这样上战场。
林说趴在窗户上偷看。“老李，你看他！怎么长成这样了！这还是我的褚晓亮吗？”
“什么就你的？你的褚晓亮？想好了再说。”
“我进去和他聊会儿，可能就一会儿，当然也可能很长时间，你，别过来打扰我俩。”她用手心拍了拍老李的肩膀，确定手里没汗了，抖抖肩膀径直朝褚晓亮走过去。
“小说。”褚晓亮站了起来，蓝色的T短袖，黑色长裤，白色球鞋，看样子是已经知道她要来了。
“嗨，好久不见。”她咬着嘴唇，下巴哆嗦，眼看就要哭出声，老李一看大事不妙，急忙站在窗前比划。意思是：你要是给我哭，你就死去！
林说端起褚晓亮的杯子就喝了一口，说：“不介意吧，见到你太激动了，我缓缓。”
他说：“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后来去哪儿了。这次见面，挺意外的。”
林说没回答，心里嘀咕应该告诉他事实呢还是稍微将事实扭曲那么一丢丢呢？如果扭曲一下事实不算罪过的话，或许这样选择是对他最大的善良了，她觉得不能告诉他真相，可是她又不忍心欺骗他。扭曲现实算是欺骗吗？正在她纠结要怎么说的时候，褚晓亮先表态。
“小说，我想听事实。”
林说将两只手握成拳头抵在下巴，低着头，眼珠子一直打转。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没办法伤害任何人，只能伤害自己。我一直想做个有尊严的人，但好像越缺什么越求什么，我知道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你有找过我……”
“你知道我找过你？”
“我们那个时候年纪都太小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对错，只知道这样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再过下去了，褚晓亮我们两个家庭条件不一样，你没有试过每天饭前饭后被指着鼻子讽刺的日子，你也没有因为贫穷而被鄙视。我是一个孩子，我能做什么呢？”
“后来呢，你离开以后过得怎么样？”
“转学之后生活就恢复了平静，你也不要觉得被猥亵这件事情对我影响很大，是我主动扮演弱者的，你可以说我贱，说我蠢，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只是我不会再挑你救我。”
“所以纸条是你写给我的，你借我抄的作业也掐准了还的时间，就是为了让我当天看到纸条，在你算好的时间里出现？”他长舒一口气，“你确实狠，不过都过去了。”褚晓亮笑了起来。
“极端往往意味着别人不敢轻易这么做，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用名声换个自由罢了。想和你说清楚，这么多年一直压我心里过不去这件事，给你带了不少麻烦来……”
“我从没怪过你。现在能见到你也挺好。”说完，褚晓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微微低下了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咖啡厅被下班的人群挤的熙熙攘攘。街边站着的老李看着街道上的霓虹灯一明一灭，心里空落落的。男人的爱和女人的太不一样，男人很少表现地热烈与执着，女人认真对待的爱情总是希望直接的看见，感受到。有时在男人极度袒露之下的猜忌也显得是浓重的一抹乐趣。老李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爱的模糊又小心翼翼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一味满足眼前这个女人的需求是不是亲手将她推入未知境地。他挣扎，也犹豫过，可他总是相信她可以处理好需求与满足之间的关系，有时越是期待就越是相信。
褚晓亮从咖啡厅出来，径直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宝马。老李掐了手中的烟，透过玻璃向店里边望去。林说坐在位子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聊干净了？”老李问。
林说没说话。
“饿……饿了吗？”
林说依旧没说话。
老李翻了个白眼，敲了一下林说的后脑勺。
“疼！”林说揉着脑袋，说，“他是第一个为我站出来的人，第一个让我感到被保护的人，第一个让我感受到爱的人。读书的时候是，现在也是。老李，你说我怎么这么狠呢？为什么有勇气伤害褚晓亮，可他妈的没本事动陈柏一根汗毛呢？”林说长叹了一口气，“我无法忍受背叛，命运就是这样，让我背叛了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该，我就是该。”
“晚上去我那儿？刚才在附近订了标间。”老李说。
“不，我回陈柏那里，这个事情还没完。”林说站起身来，随手一搂老李的胳膊，出了咖啡厅。“你在北云多住些日子，我都报销，陈柏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我得收个尾。”
“都出轨了你还不赶紧撤，要不要我去他公司拉个横幅帮你报仇？”老李说。
林说推开他，笑着说，“去他公司拉个横幅，我不是没想过。现在这个社会毁了一个人容易。”林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他也有他的难处，父母是老师的家庭，对孩子要求严格，从小望子成龙的心切只会让孩子在不断证明自己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我可以毁了他，但他背后是他的家庭。他有家庭，我有什么呢。这不过是原生家庭酝酿许久的一场悲剧罢了，而他是在这时间段内被我选择的角色。到底谁在受伤呢？”
老李清楚林说明白男人们喜欢什么，野兽会怎样捕杀猎物，人类的审美是如此趋同。于是林说把那些他们认为美的、优雅的、吸引的统统在自身外显的章节中扼杀掉。如何不变成猎物，是林说首先要知道的。当爱情已经不再被幻想，林说的目的再不是更好的生活，而是在这个世界中以“被人讨厌”的连接中存活下来。这样是安全的，对一个不被保护的生命来说，安全是一切。
“小说，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自己。”老李看向远处，拍了拍林说的肩膀，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