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硝烟在废弃疗养院腐朽的走廊里缓缓沉降,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最后一口浊气。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焦糊的木头、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被高温蒸腾出的、更浓烈的鸢尾花腐败的甜腻气息。林晚蜷缩在陈默的臂弯里,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火辣辣的灼痛和脑中尖锐的耳鸣。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额角渗出的冷汗混合着灰尘,留下污浊的痕迹。
“没事了…安全了…”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一种冰冷的、被彻底激怒的戾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林晚交给旁边待命的医护人员,看着他们用担架将她抬上救护车。她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勒痕在灰尘和汗水的覆盖下几乎看不见,但陈默知道,沈聿白这次埋下的“雷”,炸响在更深的地方。
他转身,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刺向那扇被炸得扭曲焦黑、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的橡木门。门内,书房已是一片狼藉。强光手电的光柱穿透弥漫的烟尘,照亮了翻倒的书架、散落一地烧焦的纸页、炸裂的红木书桌碎片,以及地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边缘焦黑的浅坑——那支干枯的鸢尾花和黄铜底座已化为乌有,只留下这个丑陋的疤痕。
“陈队!排爆组确认了!是微型定向炸药,威力不大,但足够摧毁中心目标物并制造混乱!”一名脸上沾着黑灰的队员跑过来汇报,“引爆方式…初步判断是远程遥控,或者预设了某种接近或触发条件。那个存储卡…怕是…”
陈默摆了摆手,声音冷硬如铁:“知道了。清理现场!一寸一寸地搜!书架后面!地板下面!墙壁夹层!所有东西!一片纸屑都不能放过!沈聿白在这里待过,他不可能只留下一个炸弹和一支枯花!”他眼神锐利地扫过狼藉的书房,“重点找!任何与‘黑石疗养院’有关的东西!”
“黑石疗养院”!
这个被沈聿白在临终般的低语中吐露的名字,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了陈默的神经。它绝不仅仅是一个地名。它是沈聿白暗示的、可能藏着更多“作品”或终极秘密的地方,是他对林晚、对整个追捕行动赤裸裸的嘲讽和挑衅!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如同工蚁般在废墟中仔细搜寻。撬棍撬开焦黑的地板,探测器扫描着墙壁,手电光在烟尘中晃动。
陈默走到那个焦黑的浅坑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混合着木屑和不明化学残留的黑色粉末。鼻尖传来刺鼻的气味。沈聿白…这个疯子!他用一场精心设计的爆炸,毁掉了他想毁掉的线索(存储卡),又抛出了一个更危险的诱饵(黑石疗养院)。他在玩一场猫鼠游戏,而林晚,始终是他棋盘上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陈队!有发现!”一个在翻检书架残骸的队员突然喊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陈默猛地起身走过去。队员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烧焦粘连的书页碎片中,抽出一张相对完整的纸。纸张边缘焦黑卷曲,但中间部分似乎被什么东西保护着,字迹依稀可辨。
陈默接过那张纸。触感脆弱,带着灼热的余温。上面是沈聿白那熟悉的、冷静到冷酷的字迹。但内容…却是一份极其简陋的、手绘的路线示意图!
潦草的线条勾勒出扭曲的山脉轮廓,一条蜿蜒的虚线代表道路,道路尽头,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如同墓碑般的方形建筑轮廓。建筑旁边,用同样潦草却异常清晰的笔迹标注着:
**黑石。**
而在建筑轮廓内部,一个更小的、用红笔圈出的“X”符号,异常刺眼!
没有比例尺,没有具体地名,只有几个关键的转折点标注着极其简略的方向词:“北岔口左”、“过石桥”、“见黑松林右转”。
这与其说是一幅地图,不如说是一张充满恶意和陷阱的寻宝谜题!是沈聿白抛下的、沾着毒药的骨头!
“黑石…黑石疗养院…”陈默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他立刻拿出手机,调出内部地图系统,输入“黑石疗养院”。屏幕快速滚动,过滤掉无数无关信息。几秒钟后,一个位于邻省深山、早已废弃多年的“黑石峪康复疗养中心”的信息跳了出来!地点偏远,地形复杂,与手绘地图上的山脉轮廓隐隐吻合!
“找到了!”陈默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邻省!黑石峪!立刻联系当地警方!请求协同封锁外围!我们马上出发!”
他收起手机,再次看向那张脆弱的手绘地图。红笔圈出的“X”符号,如同恶魔的狞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沈聿白会在那里吗?那里又藏着什么?是另一个“鸢尾花”的残骸?还是他为林晚准备的、真正的“第七次归宿”?
“陈队!”技术组的队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匆匆跑来,脸色凝重,“刚刚清理书房爆炸源残留物时,在黄铜底座未完全熔化的碎片内部…发现了一个微型信号转发器!它…它可能一直在工作!把这里的实时情况…发送出去!”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急速爬升!沈聿白不仅留下了炸弹和地图,他还留下了眼睛!他一直在看着!看着他们踏入陷阱!看着爆炸发生!看着他们找到这张指向“黑石”的死亡邀请函!
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
距离爆炸点数百公里外的康复中心,阳光依旧带着虚假的暖意。林晚躺在独立病房的床上,手腕上重新连接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脸色苍白如纸。大剂量的镇静剂压制了身体的痉挛和脑中尖锐的耳鸣,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工服、面容温和的中年女人端着药盘走了进来。“林小姐,该吃药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职业化的安抚,目光扫过林晚闭着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脸。
林晚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没有睁开。她太累了。累得连恐惧都变得麻木。沈聿白的声音、女人的惨叫、金属门的合拢、毁灭性的铃声、破译出的“DANGER FLOWER”…还有最后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反复切割。
护工将药片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缓。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床头柜上那个装着黑色音叉的透明证物袋,又扫过林晚被薄被覆盖的、依旧微微颤抖的身体。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护工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闲聊,“刚才陈警官那边好像有什么大动静,通讯响个不停,希望一切顺利。”
林晚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监护仪上微微加快的心跳曲线,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护工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她微微俯身,拿起水杯,递到林晚唇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耳语的韵律:“别担心…第七次…总会习惯的…无论是爆炸…还是…黑石疗养院里的东西…”
轰——!
如同无形的惊雷在林晚脑中炸开!
她紧闭的眼皮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黑石疗养院!
这个名字!这个刚刚在爆炸废墟中被发现的名字!这个沈聿白低语的名字!这个陈默正在奔赴的名字!
这个护工…她怎么会知道?!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林晚的喉咙!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冲撞!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报警音!
林晚猛地睁开眼!
那双曾空洞疲惫的眼睛,此刻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瞪大到极致!瞳孔剧烈地收缩!她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床边这张温和的、带着职业化关切的脸!
护工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她似乎被监护仪的报警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水杯,关切地看向仪器:“哎呀,心率怎么突然这么快?林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她伸手想去按呼叫铃。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呼叫按钮的瞬间——
林晚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护工微微敞开的领口下方!
在那浅蓝色护工服的领口边缘,紧贴着锁骨的位置,别着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胸针。
胸针的造型…
是一朵极其精致、线条流畅的…
深紫色鸢尾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尖锐刺耳的报警音,如同垂死的悲鸣,在虚假的阳光里疯狂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