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引擎在死寂的雨夜中发出低沉的咆哮,红蓝警灯旋转的光晕切割开浓重的黑暗,将冰冷的雨丝染上诡异的光泽。车轮碾过城郊坑洼泥泞的道路,每一次颠簸都让林晚的心沉得更深。她蜷缩在后座,厚重的警用大衣裹着她单薄的身体,却挡不住那从骨髓里渗出的、名为“纯白之间”的寒意。
车窗外的世界飞速倒退,城市的灯火被彻底抛在身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雨水浸透的荒凉。断裂的围墙、坍塌厂房的黑色剪影、如同巨兽骸骨般矗立的废弃钢架…在车灯扫过的瞬间显露狰狞,随即又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空气湿冷刺骨,弥漫着泥土、腐烂植物和浓重铁锈混合的、令人窒息的衰败气息。
“芳菲花卉培育基地旧址。”开车的警员声音紧绷,带着全神贯注的警惕。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警车冲下主路,拐进一条几乎被荒草彻底吞噬的支路。
剧烈的颠簸让林晚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扶手,指甲深深嵌入冰冷的塑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带来隐秘的抽痛。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闭上眼,试图平复呼吸,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笔记本上那句冰冷的“纯白之间”,那枚染着不明暗色物质的鸢尾花瓣,还有…沈聿白无声的唇语——“轮到你了”。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撕裂寂静!林晚的身体因惯性狠狠前冲,又被安全带勒回椅背。
“到了!”陈默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行动前的紧绷。他率先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和更加浓烈刺鼻的腐朽气息瞬间涌入车内。
林晚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冰冷空气,压下翻涌的呕意和几乎破胸而出的恐惧,跟着下了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寒意直透骨髓。她抬起头。
眼前,是两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轴早已锈死,扭曲变形。门上曾经鲜艳的“芳菲花卉”字样,只剩下斑驳的油漆残片,在雨水冲刷下如同干涸的泪痕。门缝里,是深不见底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腐败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混合着雨水的气息,汹涌地扑面而来!那是植物在密闭空间里彻底腐烂的甜腻恶臭,是陈年积水的腥臊,是霉菌疯狂滋生的孢子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突兀的、甜腻到令人头晕的…花香?
是鸢尾花!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这气味…和沈聿白办公室里那破碎花瓶里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在这里,它被浓重的腐败包裹着,显得更加诡异和不祥!
“爆破组!”陈默低喝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雨夜中显得异常清晰。
两名特警迅速上前,动作利落精准地在锈死的门锁和铰链处安装微型爆破装置。金属与金属轻微的碰撞声,在死寂中如同敲响的战鼓。
林晚站在陈默身后,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她紧紧裹着大衣,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眼前这片散发着浓重死亡气息的黑暗。她能感觉到,那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她。沈聿白…他就在里面吗?那个“鸢尾花”…她正在经历着什么?
“准备!”爆破组警员的声音短促有力。
陈默猛地抬手护住身后的林晚,同时低吼:“掩蔽!”
林晚立刻蹲下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骤然炸响!地面随之剧烈震动!灼热的气浪混合着浓烈的硝烟味、铁锈粉尘和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烟尘弥漫!
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束如同愤怒的利剑,瞬间穿透弥漫的烟尘!
只见那两扇巨大的锈铁门,如同腐朽的纸板被巨力撕开,扭曲着向内倒塌!重重砸在内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口,如同通往地狱的甬道,暴露在众人面前!
门内,是更加浓稠、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那股混合着腐败和诡异花香的浓烈气味更加汹涌地扑面而来!
“行动!”陈默一声令下,声音在破口处回荡!
特警们呈战术队形,小心翼翼地踏入破口。厚重的军靴踩在湿滑的淤泥和厚厚的枯枝败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和“噗嗤”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林晚被陈默和另一名特警护在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冰冷的淤泥没过脚踝,粘稠湿滑。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让她窒息。强光手电的光束在巨大的空间里晃动,照亮一处处触目惊心的破败:锈蚀的巨大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从顶棚垂下;倾倒的、布满霉斑的培育槽里积满了黑绿色的污水;一面巨大的、布满蛛网状裂痕的玻璃幕墙(可能是曾经的温室外墙)上,爬满了厚厚的黑色苔藓和干枯的藤蔓,像一张巨大的、污秽的裹尸布。
“注意警戒!搜索所有可能藏匿点!寻找生命迹象!注意异常声源!”陈默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传来,带着警惕。
光束在黑暗中谨慎扫视。除了无边无际的腐烂和破败,似乎空无一物。死寂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脚步声、淤泥搅动声和远处不知何处滴落的水声在空旷中回响。
林晚的目光死死追随着晃动的光束,心脏狂跳。沈聿白在哪里?“鸢尾花”在哪里?“纯白之间”的入口又在哪里?难道这里只是他留下的又一个嘲弄?
突然!
“陈队!这边!”一个特警急促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一丝异样!他的光束死死锁定在厂房深处,靠近那面巨大玻璃幕墙的一个角落!
所有人的光束瞬间汇聚过去!
只见在光束的交汇处,那片被枯枝败叶和淤泥覆盖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片“异常”的区域!
那里的枯枝败叶似乎被刻意清理过一部分,露出一小块相对干净的水泥地面。地面上,没有淤泥,没有腐烂的植物,只有…
无数枯萎、干瘪、颜色变成深褐近黑的鸢尾花!
它们被精心地、整整齐齐地铺满了那一小块地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同一个用死亡花朵编织的、巨大而诡异的祭坛!在强光的照射下,那些枯萎的花瓣卷曲着,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干涸泪痕般的深褐色泽!
而在这一片枯萎的鸢尾花“祭坛”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在强光下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
音叉!
正是沈聿白那枚如同恶魔信物般的金属音叉!
它静静地躺在枯萎的花瓣中央,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诅咒。
“别靠近!”陈默厉声喝止了想要上前探查的特警,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那片区域,“技术组!扫描花坛!寻找能量源!陷阱装置!”
技术警员立刻操作便携式扫描设备,探测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无形的扫描波束扫向枯萎花坛。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空气紧绷。
突然!
探测器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急促!红灯疯狂闪烁!
“陈队!花坛下方!水泥层下!有高强度声波能量反应!结构复杂!疑似大功率定向发射装置!信号特征与之前干扰音叉的…部分吻合!”技术警员的声音带着震惊,“它…它好像被设定为…被动触发模式!一旦探测到特定频率的强声波靠近…或者…靠近操作台方向的金属物体达到临界密度…就会激活!”
操作台?林晚的目光猛地投向温室另一端那片被巨大锈蚀设备和阴影笼罩的区域!图纸上,“纯白之间”的升降梯入口就在那里!
沈聿白!他果然在这里布下了陷阱!那枯萎的花坛和音叉是诱饵!真正的杀招藏在通往“纯白之间”的路上!
“绕开它!目标主控操作台!注意规避可能触发陷阱的路径!”陈默当机立断,指挥队伍小心翼翼地绕开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枯萎祭坛,光束如同探路的触手,谨慎地扫向前方通往操作台区域的路径。
路径异常艰难,堆满了倾倒的设备和坍塌的瓦砾。特警们相互掩护,缓慢而坚定地推进。林晚被护在中间,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腐烂植物残骸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黑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强光手电的光束刺破了前方的黑暗,照亮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区域。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布满按钮和拉杆的金属控制台。控制台早已锈迹斑斑,布满灰尘和蛛网,屏幕碎裂。但在控制台的后方,紧贴着布满裂痕的玻璃幕墙,赫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厚厚铁锈覆盖的金属盖板!盖板上方,依稀能看到一个复杂的密码键盘和生物识别扫描仪的轮廓!
“升降梯入口!”一名特警低呼。
找到了!纯白之间的入口!
“技术组!尝试破解!强攻组准备!警戒后方!”陈默语速飞快,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
技术警员迅速上前,开始连接设备,试图破解那锈死的密码锁和生物识别系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设备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滚动,发出轻微的嗡鸣。
林晚站在陈默身后,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后那片黑暗,投向那个枯萎的鸢尾花祭坛的方向。沈聿白…他会在哪里看着这一切?
突然!
“滋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流噪音,毫无预兆地在众人头顶响起!像是老旧的音响被强行接通电源!
紧接着!
“嗡——!!!”
那枚静静躺在枯萎花坛中央的黑色音叉,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尖锐刺耳、如同地狱号角般的金属嘶鸣!
“小心!”陈默狂吼!
但已经晚了!
几乎在音叉震颤的同时!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低沉、却带着毁灭性穿透力的恐怖嗡鸣,猛地从众人脚下的大地深处爆发出来!
整个地面如同遭遇强烈地震般疯狂震动!剧烈的摇晃让人站立不稳!
“呃啊!”距离稍近的几名特警瞬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头颅!他们死死捂住耳朵,鲜血瞬间从耳道和鼻孔涌出!踉跄着栽倒在地!
“声波攻击!掩蔽!”陈默目眦欲裂,猛地将身边的林晚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她!
恐怖的嗡鸣声持续着!如同来自深渊的咆哮!地面在疯狂震动!头顶锈蚀的钢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片铁锈和灰尘如同黑雪般簌簌落下!周围的腐烂植物残骸在声波冲击下疯狂抖动!那面本就布满裂痕的巨大玻璃幕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砰!哗啦——!!!”
巨大的玻璃幕墙终于彻底崩碎!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在淤泥和枯枝败叶中,发出密集的碎裂声!
恐怖的声波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空间!空气都在剧烈震荡!
林晚被陈默死死护在身下,依旧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耳膜如同被撕裂!巨大的嗡鸣声彻底淹没了所有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在疯狂晃动、模糊!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声波冲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这毁灭性的声浪中,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林晚涣散的目光透过陈默的肩膀,穿过纷飞的玻璃碎片和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升降梯入口盖板上!
在剧烈的震动中,那厚重的金属盖板边缘,竟然极其轻微地…向内凹陷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或者某种力量…正试图从里面…将它推开?!
这个发现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林晚的昏沉!
里面!纯白之间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咬合声,透过恐怖的声浪和地面的震动,微弱却顽强地钻入了林晚几乎失聪的耳朵!
声音…来自升降梯的盖板内部!
是锁扣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猛地响起!
只见那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升降梯金属盖板,在剧烈的震动和内部力量的共同作用下,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抬升了起来!
一股冰冷、干燥、带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气流,瞬间从那条逐渐扩大的缝隙中汹涌而出!这股气流与温室内腐朽恶臭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冰冷而“洁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自然的“无菌”感!
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强光手电的光束瞬间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纷落的碎片,猛地射向那条缝隙!
光束照亮了缝隙下方——那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极其狭窄陡峭的金属阶梯!阶梯的墙壁…在光束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冰冷、毫无生气的…
纯白色!
如同沈聿白笔记里描述的那样!高反光率的白色特种聚合材料!
“纯白之间”!入口…自己打开了?!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跳!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缝隙还在扩大!
突然!
一只纤细的、毫无血色的手,猛地从那条缝隙中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升降梯井边缘冰冷的金属框架!
那只手苍白得如同石膏,指甲修剪得异常整洁,皮肤薄得几乎透明,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它抓着金属边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紧接着,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缓缓地从缝隙下方的黑暗中抬了起来!
那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五官清秀,但此刻却如同精致的面具,空洞、麻木,没有任何表情。深棕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她的眼睛…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蒙尘的玻璃珠,空洞无神,直勾勾地“望”着上方混乱的光影和烟尘,没有任何焦距。
她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呼吸,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
是“鸢尾花”!
林晚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她…她还活着?!以这种…如同人偶般的状态?!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在头顶依旧持续不断的恐怖嗡鸣声和纷落的碎片中,那个如同人偶般的女人,用那只苍白颤抖的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从那狭窄的缝隙中…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