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镊子伸向能量转换模块的核心区域——一个被特殊耐高温陶瓷包裹、如今已碎裂的腔体。在强光灯和电子显微镜的辅助下,他在陶瓷碎片的内壁和残留的线圈缝隙中,极其小心地提取出了几粒比灰尘还细小的透明晶体碎屑,它们如同微缩的星辰,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冷光。
“又是它!”李起的心跳微微加速。他将晶体碎屑放入高纯度惰性气体密封皿。
接下来的分析是复杂而耗时的:
1.物理形态比对:通过场发射扫描电镜(FESEM),其微观几何结构、棱角特征与之前所有案件中发现的晶体样本高度一致,确认为同源物质。
2.元素与光谱分析:再次确认含有碳、氧、硅及微量稀土元素(铽Tb、镝Dy),并检测到那独一无二的“元素Ω”未知信号峰!拉曼光谱同样显示出在特定低波数区域的强烈异常共振峰。
3.功能推测:结合其在武器中的位置,也就是能量转换核,李起推断这些晶体在武器中扮演着多重角色:
高效能量转换器:将电能或其他形式的能量高效转化为高强度、特定频率的机械振动(声波)。
能量聚焦透镜:其独特的晶体结构可能具有声波聚焦特性,辅助形成高度定向的波束。
超瞬态能量存储器/释放控制器:可能参与武器瞬间爆发高能量和快速泄放/自毁的关键过程。
潜在信息载体?其内部可能存在的特殊结构或“元素Ω”的特性,是否也承载了部分控制指令或识别码?
此点存疑,需进一步验证。
4.技术黑箱:武器残骸中其他未完全损毁的电子元件和材料同样显示出超越性:高效微型化的电容和电感元件、耐极端瞬态电流的导线绝缘材料、精密的波束成形算法固化在硬件中……部分技术原理超出了李起当前的知识库,需要更深入的研究和外部专家咨询,并且需极度谨慎。
“晶体是核心中的核心!”李起在报告中总结,“它不仅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标志性物质,更是其超越性技术得以实现的关键‘引擎’!它贯穿了所有案件,从受害者体内到执行者植入体,再到武器核心!它是连接生物操控、能量武器、信息指令的‘万能钥匙’!”
……
审讯室外的观察间,气氛凝重。
沈斯看着单向玻璃后“音叉”那麻木空洞的脸,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空洞的眼神,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最深沉的恐惧——如果自己脑海中的“灵感”并非天赋,而是被某种技术“注入”的指令?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被植入那种晶体,变成这样一个只知道执行“剧本”的行尸走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陈乔的目光则转向了角落里的白魇,“白顾问,我知道这很困难,但……你能尝试接触他吗?不是审讯,是……感知,他后颈的植入体虽然毁了,但或许……他的精神世界里,还残留着什么?哪怕是一丝痕迹?”
白魇缓缓睁开眼,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但听到陈乔的请求,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玻璃后那个如同人偶般的“音叉”。
她感受到了沈斯的恐惧,也理解陈乔的迫切。最终,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代价……会很大……我试试……接触……残留。”
在严格的安保措施下(防止“音叉”突然暴起伤人),白魇被允许进入审讯室,坐在距离“音叉”两米远的地方。陈乔和老赵在单向玻璃后屏息凝视,沈斯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李起也暂时放下了实验室的工作,通过监控屏幕关注着。
白魇没有看“音叉”的眼睛,那空洞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精神污染。她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掌心向上。她并非像往常一样扩散感知,而是将精神力凝聚成一道极其纤细、极其小心的“触须”,缓缓探向“音叉”的精神领域。
接触的瞬间!
白魇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赤手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绝对的“空”迎面扑来!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精神世界,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死寂冰冷的虚无!如同宇宙诞生之前的鸿蒙,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存在感!
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只有一样东西——
一段冰冷的、逻辑化的、不断重复的指令流残影:`[目标:苏文]``[方式:次声波清除]``[伪装:设备故障]``[执行完毕]``[等待回收]`……如同刻在虚空中的苍白代码。
以及,一段微弱到几乎消散、却依旧充满恶意的扭曲旋律碎片——正是她在秦风乐谱上感知到的那段亵渎《欢乐颂》的噪音残留!它像幽灵一样在这片虚无中飘荡,是这片死寂中唯一“活”着的东西,却散发着纯粹的毁灭气息。
白魇强忍着精神上的强烈不适和巨大的空虚感带来的晕眩,试图在这片“格式化硬盘”般的虚无中寻找更深层的痕迹,她小心翼翼地让感知“触须”沿着那段指令流和旋律碎片的边缘探索……
突然!
一种极度危险、极度冰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降临!
仿佛在绝对黑暗的虚空中,猛地睁开了无数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射线,瞬间锁定了她这道外来的“触须”!
那不是“音叉”的感知!这片虚无里根本没有“音叉”的意识存在!
那目光……来自虚无的“外面”!来自某个更高维度的、冰冷而庞大的存在!它在“注视”着这片被它清空的领域,也在“注视”着任何胆敢闯入的窥探者!
“呃啊!”白魇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猛地将精神“触须”抽回!她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后仰倒在椅背上,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白魇!”陈乔立刻冲进审讯室扶住她。
“被……被看着……”白魇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带着灵魂被冻结般的恐惧,“不是他……是……外面……很多……冰冷的眼睛……在看着这里……看着……我们!”她艰难地抬起手指,颤抖地指向虚空,仿佛那里真的存在着无形的窥视者,“那旋律……是……标记……也是……通道?……陷阱?……”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精神力的严重透支加上刚才恐怖的“被注视感”,让她眼前一黑,软倒在陈乔怀里。
审讯室一片死寂,“音叉”依旧麻木地坐着,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仿佛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单向玻璃后,沈斯吓得面无人色,李起眉头紧锁,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陈乔将虚脱的白魇送回休息,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审讯的结果、李起的发现、白魇的感知……所有线索汇聚成一幅更加阴森恐怖的图景。
1.深度控制确凿无疑:“音叉”不是人,是“执行体”,植入的晶体芯片(已自毁)深度剥夺了他的意识、情感和自主权,将其变成纯粹的指令执行机器。精神世界被“格式化”,只残留冰冷的任务信息和那诡异的恶意旋律。
2.晶体——万能钥匙:它出现在受害者体内(赵铭)、凶手据点(连帽衫)、执行者植入体(“音叉”)、武器核心(次声波装置)!它是神经操控、能量武器、乃至潜在信息传递的核心媒介!是“普罗米修斯计划”超越性技术的基石!
3.组织严密如铁幕:“中枢”的存在被确认。指令远程注入(方式未知)。执行者如同消耗品,任务完成后等待“回收”(意味着可能有清除或再利用机制)。白魇感知到的“被注视感”,暗示执行者(甚至其被清空的精神领域)可能处于持续的、更高层面的监控之下!组织性、等级性、隐蔽性都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4.恶意旋律的谜团:这段扭曲的旋律再次出现,作为残留的“标记”或“通道”。它是什么?组织的“音频签名”?某种精神控制的载体?还是连接更高存在的“频率”?
5.“优化”与“进化”:从模仿沈斯小说,到“优化”剧本(去除情感、提升技术、强化隐蔽),再到使用“音叉”这种深度控制的执行体,“普罗米修斯计划”展现出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如同一个冷酷的、不断进化的智能生命体。
案件三“无声和弦”看似告破,抓住了执行者,阻止了第二起谋杀,但SCTU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只是斩断了一只提线木偶的手,那根提线,依旧牢牢掌握在幕后的“中枢”手中,隐藏在更深的迷雾里。
他们触碰到的,仅仅是冰山浮出水面的、更加锋利和冰冷的一角。
陈乔回到SCTU办公室,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李起正在将“音叉”的脑成像图、植入体残留分析、武器晶体分析等资料整合上传至加密日志。沈斯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看着昏迷的白魇被妥善安置后,也默默地坐回位置,开始更加专注地整理自己的“灵感”记录,试图从中寻找对抗“格式化”的可能。
就连李起,在记录完数据后,也罕见地走到白魇的休息室外,隔着门静静站了几秒,眼神复杂。
一次共同的危机,一场险象环生的胜利,一次对深渊更深的窥视。虽然猜疑和理念的差异并未消失,但一种微妙的、基于共同经历生死威胁和直面非人恐怖而产生的脆弱信任感与团队认同感,如同石缝中挣扎生长的藤蔓,悄然在四人之间滋生。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对“普罗米修斯”这样的敌人,他们只有彼此,只有这支由科学、灵觉、灵感与钢铁意志组成的“夜枭”。
陈乔站在白板前,擦掉了“音叉”的照片,在旁边写下了巨大的“中枢?”和“晶体核心”。她的手指划过“沈斯”、“李起”、“白魇”的名字,最终停在“普罗米修斯?”那个巨大的问号上。
迷雾更深,前路更险,但猎手,已无退路。夜枭的羽翼,必须在风暴中淬炼得更加坚硬,才能刺破这笼罩一切的黑暗。
……
郊外,静心苑。
这栋别墅的名字透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安宁,坐落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山坳里,被精心修剪过的松柏环绕,像个与世隔绝的冥想之所。
然而,当陈乔带着SCTU小组的车辆碾过碎石车道,停在雕花的铸铁大门前时,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死寂。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缠绕在别墅灰白色的石墙上,为这座现代风格的建筑蒙上了一层阴郁的纱幔。
几名先期抵达的辖区警员脸色发白,守在门口,眼神里残留着惊悸。
报案人是周明远博士的住家保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此刻裹着毯子坐在警车里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镜子……全是镜子……血……他自己……”
陈乔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松针清冷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微甜又刺鼻的颜料气味扑面而来。李起紧随其后,法医工具箱提在手中,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迅速扫视着环境。
白魇从另一侧下车,她裹紧了深色的风衣,仿佛那层薄雾带着侵骨的寒意,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沈斯最后一个下车,他抬头望向别墅,阳光勉强穿透雾气,在那些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反射出破碎的光斑,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
辖区负责人,一个姓王的警官,快步迎上来,额角渗着冷汗:“陈组长,你们可算来了,里面……太邪门了。”他压低声音,“周博士,在镜厅……初步看,像是自杀,但那个现场……绝对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