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的谎言 第23章 倒影之下

作者:柒玥狸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5-11-15 16:3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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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起连珠炮般的质问,像冰冷的石块砸过来,白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交叠的手指微微蜷缩,她迎向李起咄咄逼人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悲悯?

“李法医,”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投入沸油的冷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相信显微镜下的世界,是唯一的真实吗?你解剖尸体,看到细胞、组织、化学物质,你就能‘看见’他临死前的绝望,或是凶手行凶时那一瞬间的扭曲快感吗?”

她微微摇头,长发滑落肩头:“我的‘看见’,不是选择,是强加,是破碎的、混乱的、带着他人强烈情感的碎片,硬生生塞进我的感知里,它痛苦,它消耗,它无法控制,我从不需要你相信它。”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物证,“它们很重要,是你们世界的锚点,但我的世界……锚点有时是流动的沙,我提供我‘看见’的沙粒,如何分辨,如何利用,是你们的事。危险?”她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被‘看见’本身,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了。”

李起和白魇的激烈交锋,像两股对撞的寒流,让沈斯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失控。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够了!都够了!”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睛因为激动和恐惧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视线在李起和白魇之间疯狂扫视,“你们在吵什么?!科学?玄学?!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有人!有人在偷我的脑子!在用我的想法杀人!下一个会是什么?我昨天半夜想到的那个关于‘无声溺毙’的片段?还是我刚才在安全屋里闪过的那个‘镜面迷宫’的构思?!”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你们告诉我!下一个死的会是谁?!什么时候轮到我?!是不是等我脑子里冒出更可怕的东西,就是我自己的死期?!这他妈的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的爆发像一颗炸弹,将会议室里本就脆弱的平衡炸得粉碎。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和沈斯粗重的喘息。

“够了!都给我坐下!”陈乔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股瞬间爆发的压迫感,她“啪”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也瞬间压下了沈斯的嘶吼和李起即将出口的反驳。

她站起身,目光如同淬火的钢刀,锋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李起!收起你的傲慢!白顾问的能力再不可思议,结果导向了关键物证!这是事实!在常规手段失效、案件性质超出常理的当下,任何可能带来突破的线索都值得重视!你的科学是武器,她的感知也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雷达!质疑可以,但全盘否定和人身攻击,对破案毫无帮助!”

她的目光转向白魇,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白顾问,我理解你的立场和代价,但在这里,我们需要尽可能清晰、可沟通的信息,模糊的‘感觉’需要转化为我们能理解的线索,需要物证去支撑或排除。你的‘沙粒’,需要我们共同筛选。”

最后,她的目光钉在沈斯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沈斯!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崩溃更会害死你自己和可能的下一个受害者!你的脑子现在就是最重要的线索源!把你那些该死的灵感碎片、闪回、噩梦,统统记录下来!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拼图的一块!想活命,就保持清醒,发挥你作家的观察力和联想力,而不是在这里发泄无用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巨大的疲惫感。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李起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显然对陈乔的“各打五十大板”极度不满,但终究没有再开口。

白魇重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是交叠的双手握得更紧,指节同样泛白。沈斯颓然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陈乔看着眼前这三张截然不同却同样写满抗拒、怀疑和不安的脸,心中一片冰凉。信任?合作?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案子要破,凶手要抓,下一个受害者必须阻止。

“听着,”陈乔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凶手的目标不明,手段诡异,能力超出常理,常规的警队协作模式在这里行不通。我们四人掌握的信息——李起的物证科学、我的刑侦经验和指挥、沈斯的‘灵感源’和侧写能力、白顾问的特殊感知——是互补的,也可能是唯一能撕开这张网的工具!”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三人:“我提议,建立一个非正式的‘信息共享圈’,所有与案件相关的发现——无论是一份冰冷的化验报告,一个突然闪过的灵感碎片,还是一次模糊的‘看见’——都必须第一时间在内部共享,不做预设立场,不做价值评判,只做信息拼图!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出真相,阻止杀戮!”

她抛出提议,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比之前更加压抑,这不是邀请,更像是最后通牒。

信息共享?和这个神棍?李起内心翻涌着强烈的抵触,这违背了他所有的科学原则和职业信念。他看向陈乔,对方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和深藏的焦虑。他明白,陈乔是被逼到了绝境。物证分析需要时间,而凶手……可能不会给他们时间。

沈斯的崩溃预言,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紧抿着唇,最终,极其轻微、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为了真相,为了阻止下一个受害者,他……可以暂时容忍这种“污染”。但他的眼睛,始终紧盯着白魇,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共享信息?沈斯从指缝中抬起通红的眼睛,他有什么选择?独自面对那个能偷取他思维的怪物?眼前这三个人,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尽管这稻草本身也充满了尖刺。

陈乔的强势让他看到一丝秩序的希望,李起的科学或许能找到物质的痕迹,而白魇……她是唯一似乎能“理解”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恐惧的人,尽管她的能力本身也让他恐惧。

他像抓住浮木般,带着哭腔和绝望的迫切:“我……我记录!我把所有想到的都记下来!只要……只要能结束这场噩梦!”

共享……信息。白魇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陈乔眼中的决绝,李起脸上的冰霜,沈斯眼中的绝望与渴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房间里弥漫的怀疑、恐惧和功利心。卷入警方的漩涡,暴露自己的能力,承受无休止的质疑……这绝非她所愿。但脑海中,地铁站那股冰冷的恶意,工厂据点残留的空洞气息,还有那晶体照片带来的悸动……它们像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捆缚。

这不是简单的案件,这是……漩涡的中心。她感知到一种沉重的宿命牵引,一种无法挣脱的“网”。她避无可避。

良久,在三人目光的聚焦下,她极其轻微地颔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好。”没有承诺,没有热情,只有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深埋眼底的、无人能懂的忧虑。

三个“好”字,一个比一个勉强,一个比一个沉重,没有握手,没有承诺,只有空气中无形的裂痕和深重的戒备。脆弱的纽带,在巨大的危机和各自的目的驱动下,勉强结成。

沈斯为了求生和自证清白。

陈乔为了破案和责任。

李起为了追求绝对的科学真相。

白魇则被那无法言说的宿命感和对黑暗气息的本能抗拒所牵引。

同舟,却未必共济。前路,是更深的迷雾和更凶险的漩涡。

“好。”陈乔自己也吐出一个字,沉重如铁,“散会,保持联络,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沟通。”她没有说“信任”,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会议结束。李起第一个收拾好东西,面无表情地大步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污染。沈斯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白魇缓缓起身,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口。

陈乔独自站在空荡下来的会议室里,百叶窗的光带切割着她疲惫的身影。桌上,那枚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冷光的晶体碎屑照片,静静地躺在李起的报告上,像一只冰冷的、充满嘲弄的眼睛,注视着这刚刚缔结的、脆弱不堪的同盟。

风暴,远未平息,这脆弱的纽带,能承受住下一次冲击吗?深渊,依旧在凝视。

……

城市的霓虹在厚重的雨云下挣扎,投射出扭曲而模糊的光晕,仿佛污浊水面上晃动的倒影。白日里指挥中心的喧嚣与会议室剑拔弩张的冲突,此刻已被深沉的夜色吞没,只留下四个被无形的丝线捆绑、却又各自孤立的身影,在各自的角落咀嚼着恐惧、困惑与沉重的责任。风暴并未停歇,它只是暂时潜入了水底,积蓄着更狂暴的力量。

刑侦支队办公室。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隔绝了走廊最后一丝声响,陈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疲惫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挺直的脊梁。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巨大的白板上晕染开一片朦胧的疆域。

白板,那已不再是一块记录线索的工具,而是一幅用鲜血、谜团和冰冷物证绘制的、令人窒息的抽象画。

左侧,是三个受害者的名字:林薇(血色回响)、赵铭(冰封祭礼)、张涛(深渊站台)。名字下方贴着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碎片——美术馆诡异的死亡艺术、荒野中冰霜覆盖的跪姿、地铁站台混乱中倒下的身影。

中间,是撕裂的漩涡核心:沈斯的名字被重重圈起,箭头指向“小说模仿”与“未写之罪实现”,旁边标注着巨大的问号。

李起的名字下是密密麻麻的化学符号:催化剂、清洗剂C-7、油污O-11、低温保存剂、TTX变种毒素,以及那个被重点圈出的、旁边画着巨大惊叹号的晶体碎屑/X物质。

白魇的名字则显得飘忽,连接着“感知:冰冷恶意、程序化精准、工厂、眼睛、空洞”。

右侧,是混乱的关联线:废弃工厂区(红星机械厂)被红笔重重标记,箭头连接着“据点”、“油污源”、“晶体线索?”。一条虚线连接着“模仿案差异点”与“未写案实现”,指向“技术升级?学习能力?”。另一条更细、更模糊的线,从“清洗剂C-7”和“冰封案X物质”延伸出去,消失在白板的边缘,仿佛指向更深、更不可知的黑暗。

最上方,用红笔潦草地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普罗米修斯?”——沈斯笔记本上那个无意识的呓语,像一个悬而未决的终极谜题。

错综复杂,盘根错节。

陈乔的目光在这些符号、名字和问号间反复游移,试图抓住那根能解开所有死结的线头,却只感到一阵冰冷的无力感。

李起的物证链严谨而冰冷,指向工业源头和未知技术;沈斯的“灵感污染”理论令人毛骨悚然,揭示了凶手的诡异能力;白魇的感知碎片则像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警告,模糊却无法忽视。

事实上,它们各自为政,又彼此纠缠,共同指向那片被遗弃的钢铁坟场——城西工厂区。

然而,直觉像一根尖锐的冰锥,刺穿着她的理性:这仅仅是冰山浮出水面的尖角。水下,是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阴影。

她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木相框。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指尖拂过冰冷的玻璃。照片有些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老式警服、笑容爽朗、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她的父亲,陈国峰,警界的传奇,也是她心中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指尖停留在父亲胸前的警徽上,金属的冰凉透过岁月传来。“爸……”陈乔低语,声音在空寂的办公室显得格外清晰,“你当年追查‘灰烬’案到最后……是不是也看到了……这种东西?”照片上的父亲,眼神里似乎藏着她从未读懂过的沉重和一丝……面对未知的困惑?她一直以为父亲的殉职(或失踪?卷宗语焉不详)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所致。但现在,看着白板上那些冰冷的化学符号、诡异的感知描述、以及“普罗米修斯”这个充满神性又带着禁忌气息的名字,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父亲面对的,是否也超越了常理?那场吞噬了他的“灰烬”,是否与眼前这片正在蔓延的“冰封”阴影,存在着某种遥远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回响?

照片被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的肉,父亲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像水中的倒影,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直觉尖叫着: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真正的开始。倒影之下,有庞然大物在游弋。而他们四人,刚刚被抛入这片深不见底的水域,手中只有几根脆弱不堪的芦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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