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赵强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如果沈斯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凶手获取信息的途径，绝非常规！
“另外，”陈乔翻过一页，“关于赵铭案发时间段（昨夜十一点至凌晨两点），我们已调取并核实沈斯所住公寓的全部监控录像。显示他从昨晚八点进入公寓后，直至今日清晨被我们控制，从未离开。电梯、楼道、地下车库出入口监控均无其身影。其个人手机、家中固定电话、网络活动记录（浏览、游戏、在线文档编辑时间戳）也显示其在此期间一直处于公寓内活动状态。多名夜间值班保安的交叉口供也证实未见其外出。技术科已初步排除其电子设备被远程操控伪造记录的可能。”
陈乔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张局长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基于以上客观证据链，我认为，可以正式排除沈斯直接实施‘荒野献祭’（赵铭案）的可能性。他拥有完整且可靠的不在场证明。”
“轰！”会议室里如同炸开了锅！
“排除？！”赵强第一个跳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监控？网络记录？那玩意儿能信吗？高手伪造起来不是难事！保安？说不定被他买通了！或者凶手有同伙！他在公寓里远程指挥！”
“技术科初步排除了伪造！”老吴忍不住反驳，“他的网络活动时间戳与服务器日志完全吻合，操作间隔符合人类行为模式，没有明显的脚本或自动化痕迹！远程操控？要达到那种精细程度，以现有的公开技术，几乎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保安口供也经过了测谎！至少目前，没有证据支持伪造或买通！”
王刚也皱紧了眉头：“就算他没亲手杀赵铭，那他的构思怎么解释？凶手怎么知道的？这比他自己动手还他妈邪门！”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陈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面对深渊的沉重，“‘灵感来源’！凶手是如何‘读取’沈斯思维的？是沈斯在无意识中被某种方式引导，说出了或泄露了这些信息？还是凶手掌握着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能够侵入或监控人类意识的高科技手段？甚至……”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涉及更难以解释的超自然领域？案件性质，已彻底超出了传统刑侦的边界！升级为涉及尖端科技犯罪或潜在超自然现象的极端复杂案件！”
她的话，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投入沸腾的油锅。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和混乱，传统刑侦的基石——物证、逻辑、动机——在“思维窃取”这个命题面前，显得摇摇欲坠。科技犯罪？超自然？这些词对于习惯了与刀枪、毒药、指纹打交道的刑警们来说，既陌生又充满不安的抗拒。
张局长的脸色变幻不定，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压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舆论的火山、上级的死命令、社会恐慌的蔓延……现在又加上这颠覆认知的案情！他需要一个能快速向外界交代的结果！而不是陷入“读心术”和“超自然”的泥潭！
“够了！”张局长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陈乔，“陈乔！我不管什么思维窃取还是高科技超能力！我要的是结果！是能破案、能抓人、能平息恐慌的结果！并案调查，‘镜像案’，我批准了！资源向此案倾斜！”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厉：“但是！沈斯！他依然是核心中的核心！他的思维为什么会被盯上？他和凶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他那些‘灵感’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是童年的阴影？是隐藏的精神疾病？还是……他本身就与某个我们不知道的邪恶组织有关联？查！给我往死里查！动用一切手段！三天！我再给你三天！三天后，‘镜像案’必须有突破性进展！必须锁定嫌疑人范围！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承受的压力，必须转化为破案的动力，无论这动力需要打破多少常规。
“是！张局！”陈乔挺直腰板，声音没有任何犹豫。她知道，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并案成功，资源集中，沈斯嫌疑被部分排除，至少对赵铭案来说是的，为调查真正的源头赢得了空间。但代价是，更紧的期限和更沉重的压力。
“散会！”张局长疲惫地挥挥手。
众人神色各异地离开，赵强愤愤不平地瞪了陈乔一眼。
王刚拍了拍陈乔的肩膀，低声道：“压力太大，但方向……或许是对的，沈斯那边，我会加派人手，深挖他的过去，特别是他童年和家庭背景，看能不能找到‘灵感’的根源或者潜在的心理诱因。”他指的是那张背景有纯白房间的童年照片，虽然当时未引起重视，但现在成了重点方向之一。
陈乔点点头，独自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惨白的灯光下，投影幕布上并置的林薇案和赵铭案现场照片，如同两扇通往不同地狱的门户，却被同一条冰冷的金属微粒之链紧紧锁在一起。沈斯笔记本上那潦草的字迹和涂鸦，则像一把悬在门上的、无形的钥匙。
常规手段……已经触及了天花板。物证分析在推进，如微粒源头、清洗剂、低温凝胶，但需要时间。沈斯的社会关系、过往经历在深挖（王刚负责），但大海捞针。技术监控排查（窃听、黑客）老吴在做，但对手如此专业，希望渺茫。
三天？靠这些，三天能锁定嫌疑人范围？陈乔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外面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座城市。她下意识地抚摸胸前警服下那枚父亲留下的、略微磨旧的警徽，冰凉的触感传来，父亲坚毅而充满智慧的面容仿佛在眼前浮现。
“爸……如果是你……面对这种……看不见的敌人……你会怎么做？”她在心中默问。
父亲总说，真相往往藏在常理之外，当所有逻辑的路径都走不通时，或许需要……换一种视角？一种超越常规逻辑和科技限制的…感知方式？
一个名字，带着一丝犹豫和禁忌感，悄然浮现在陈乔的脑海：白魇。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再见见沈斯。
陈乔则快步离开办公室，她需要立刻去见沈斯，他不仅是受害者，更是这起离奇案件最核心的“信息源”和“钥匙”。
……
市局内设的“安全屋”，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像一间设施齐全的审讯室，单向玻璃、摄像头、录音设备一应俱全，只是多了沙发和独立卫浴。沈斯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裹着警方提供的薄毯，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
短短几天，那个意气风发的作家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彻底掏空的躯壳。两名便衣警员守在门外。
门被推开，陈乔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沈斯那个噩梦笔记本的复印件）。她没有坐审讯位，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沈斯对面不远的地方，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性。
“沈先生。”陈乔的声音刻意放平缓，“关于赵铭的案子，你的不在场证明，我们核实了，很充分，你……没有作案时间。”
沈斯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和绝望淹没：“没……没有用……就算不是我杀的……那个怪物……他还在我脑子里……他还会……还会拿走我的想法……去杀别人……”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陈乔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而坦诚，“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详细告诉我，关于‘冷冻……献祭……荒野……仪式感……’这几个词，以及你笔记本上那些涂鸦，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你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闪过的念头，无论多么荒诞离奇，都告诉我！这可能是抓住那个‘怪物’的关键！”
沈斯看着陈乔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怀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面对未知强敌时的凝重和寻求合作的迫切，这让他濒临崩溃的精神找到了一丝微弱的依靠。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开始努力回忆：“是……是在警局……王刚他们审问我之后……”沈斯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压力……太大了……网上都在骂我杀人犯……出版社要完了……我感觉自己快被撕碎了……脑子嗡嗡响，像要炸开……然后……然后那几个词……‘冷冻……献祭……荒野……仪式感……’就像……像从脑子里最黑暗的角落里自己蹦出来的……不受控制……”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血色回响’的案子……还有警察的话……‘模仿’……‘为什么是你’……‘灵感哪来的’……可能……可能是在这种极端的压力下……我下意识地……想构思一个更极端、更震撼的……案子？想证明……想证明我的‘灵感’可以更可怕？或者……只是绝望中的胡思乱想？”
陈乔紧紧盯着他：“那个‘跪拜祈祷’的姿势？那些带刺的植物符号？那个像眼睛漩涡的标记？也是当时想到的？”
“是……是的……”沈斯点头，眼神中充满恐惧，“就在那几个词冒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一个穿着白袍还是灰袍的人……跪在荒野的石头上……周围有奇怪的草……还有……一个冰冷的符号……盯着他……我……我随手就画下来了……画的时候……脑子是空的……只是本能地想把那些可怕的画面赶出去……”
他描述的细节，远比现场报道详细得多！特别是“穿着白袍/灰袍的人”、“冰冷的符号盯着他”这些意象，与现场赵铭深色衣物、血涂符号的“眼睛”感，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应！
“这些画面……这些构思……你有告诉过任何人吗？写在别的文档里？发过邮件？或者……你的电脑、手机，有没有可能被黑客入侵？”陈乔追问。
“没有！绝对没有！”沈斯激动起来，身体前倾，“那个笔记本！是我那天在警局临时抢了律师的纸笔写的！之前之后，我都没跟任何人提过！我的电脑手机都有高级加密！我查过！没有入侵痕迹！陈警官！你相信我！那个怪物……他不需要黑我的设备……他就在……就在我的思想里！”他的声音再次带上了崩溃边缘的哭腔。
陈乔沉默地看着他。沈斯的描述，充满了精神濒临崩溃时的混乱和主观臆想，但其核心细节，比如姿势、植物、符号与案发现场的吻合度之高，绝非巧合或事后编造可以解释。他眼中那种深入骨髓的、对“思维被窃取”的恐惧，也绝非伪装。
技术手段排查也证实了他的公寓网络和设备在案发时间段安全无虞。
那么，只剩下最不可能、却也唯一能解释所有现象的可能：某种形式的思维窃取或意识层面的信息传递，真实地发生了。
“沈先生，我们会保护你。”陈乔的声音带着一种力量，“但你也需要配合我们，从现在起，尝试记录下你脑海中出现的任何异常想法、画面、灵感碎片，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或荒诞。用笔写下来，不要用电子设备。写完后立刻通知看守的警员交给我，明白吗？”
沈斯茫然地点点头，眼神依旧涣散。
“另外，”陈乔补充道，“为了你的安全和健康，也为了排除一些可能性，我们需要为你安排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包括脑部扫描，希望你配合。”
沈斯没有反对，只是麻木地应了一声。
离开安全屋，陈乔的心情比进去时更加沉重。
沈斯的描述加深了她的判断，但也将案件推向了更深的、科学无法轻易触及的迷雾之中。常规的刑侦手段，面对一个能“读取”思维、掌握尖端科技、行事毫无逻辑，表面模仿实则展示技术的对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