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和芬格尔心安理得的窝在宴会厅的角落,两人在进来的第一瞬间便用眼神进行了沟通,路明非点虾头,芬格尔点人头。人头数等于虾头数,他俩得出了结论,开开心心的各拿了一只澳龙跑到一边开始大快朵颐。
社交?不会有人来找芬格尔的,而路明非又是个不主动社交的主。
有那闲工夫不如干饭呐!
直到一名戴着白手套的学生会干部摇了摇黄铜小铃,所有的学生会干部们停止了说话。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两栖,通向二楼的两条弧形楼梯上,一边走下了器宇轩昂的黑衣男生,一边走下戴着真丝白手套的白裙女生。
整座宴会厅瞬间寂静下来,舞会即将开始了,无关人等早早就退到一边的角落里。
路明非本以为自己找的角落已经很偏了,没想到还在舞池的范围内。
“师兄,回去之后我会自我检讨的。”路明非沉痛地看着芬格尔,十分自责。
太不应该了!居然不摸清楚活动的时间表和场地分布就想当然的摸鱼!
路明非!你懈怠了!
芬格尔:???
路明非放下刀叉,故作平静地擦了擦嘴,拉着芬格尔离开了舞池。
“唉?师弟你不想跳舞吗?”
“不会。”
路明非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在离开舞池的途中,他还听到了一些相当离谱的流言。
全都和他有关。
看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人们总是喜欢八卦的。
路明非和芬格尔在舞池外站定,宴会厅真的很大,除了舞池的范围还有相当足的空间。路明非看着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人群,记得他第一次在密大参加类似的聚会,那时候的自己可不像现在这样从容。一个人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孤身一人摸索着周围的环境,窘迫地像个和父母失散的孩子。
那时候的他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正装,只能穿父亲(另一个世界的父亲)遗留的一件旧西服,父亲死后的赔偿金和保险金都用来还了欠款和债务,家里的生计全都靠母亲的杂货店支撑。不算穷,但和这个世界的自己相比,生活条件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尽管在这里,他从未见过父母,寄人篱下,但物质上从来都是富足的。
路明非第一次品尝到了“穷苦”的味道,并且不单单是穷苦的味道,还有“自己不属于这里”带来的紧张与对“回家”的担忧。
五味杂陈。
自己也是在那时认识了阿米蒂奇教授,可以说,那是他的授业恩师,改变了他一生的人......
一声利刃般的长音撕裂了空气中的规则与秩序,也把路明非从回忆里拉了出来,路明非奇怪的看着乐队的方向。那位首席小提琴手拉完了那道长音之后站了起来,将小提琴放在了自己的座椅上,转身下楼。
女孩有着一头白金色的头发,穿着一身银色嵌水晶的礼服,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身材娇小,介于孩子和少女之间。路明非看着她的背影,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和他一样对龙文没有共鸣的女孩。
卡塞尔学院在这时表现出了它的高素质,舞蹈仍在继续,音乐没有停下,第二小提琴手接过了首席的位置。而他们的首席在乐队指挥的疯狂暗示和无声呼喊下,头也不回。
“啪!”
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水钻折射耀眼的光辉,像是童话里那双水晶鞋,只是她的拥有者并不是那位灰姑娘。女孩脱下自己的黑色皮鞋,踩进高跟鞋里,原本娇小的身躯在高跟鞋的衬托下变得挺拔,像是撕下了伪装,又或是披上了一种伪装。
路明非内心一动,直觉告诉了他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他径直朝着少女走去,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底的散漫与戏谑收敛,换上了他的真诚,但他的气势却变了,如同一道柔和的细流,悄无声息间穿过了人群,来到了女孩面前。
“师弟?”芬格尔一脸懵逼地看着路明非
“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路明非没管自己的便宜师兄,他弯下腰,右手抚胸,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
他穿的衣服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差,他的长相也不如在场的其他人,他初来乍到,他看上去是那么平凡。但他此刻表现得却与所有人都不同,在场的人感觉自己似乎在看一位长者,一个温和有礼的绅士,似乎路明非是从那个社交宴会盛行的时代里走出来的一样。
路明非他只是不喜欢跳舞,但不代表,他跳得差。他熟悉20世纪初几乎所有可能用在宴会社交上的舞蹈,得益于密大那些友善的学长与学姐,五六年的时间,再笨的人也学会了。至于气质这一块,经受过那个时代熏陶的路明非自觉他应该不差。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投向他们这里,两人这一瞬间的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孩脸上冰冷的表情不变,但她向路明非伸出了手,路明非顺势牵住。舞曲雄赳赳地迈入高潮,路明非自然而然地踏着刚刚学来的舞步在女孩的帮助下切入舞池。舞曲和舞步是新的,但是东西是共同的,路明非的基本功很扎实。
他跳得不错,而女孩的舞步更是出众。他们震住了所有人,他们成为了这支舞的焦点。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路明非问道。
“Zero。”女孩带着些微的俄语口音。
“‘零’?”
“是的,这也是个俄语单词,翻译成中文就是‘零’。”女孩点点头,“你可以叫我‘零’。”
“你的名字很特别。”路明非对女孩笑笑,“我叫路明非,同样的,叫我‘路’,或者我的名字,我的全名,都可以。”
“嗯。”
女孩很冷,路明非不主动开口,她就不主动开口。路明非并不在意,他全程保持着微笑,配合着零的舞步,制作出一幕华丽的艺术。
“曲终的时候,我将旋转3600°,拉住我的手。”这一曲即将结束时,零忽然对路明非说道。
路明非了然的点点头,舞曲结束,在终曲的余音中,别的女孩都静止下来,零却以路明非为支撑点,为这艺术作品添上了最关键的灵魂。
所有人,包括凯撒,都为他们鼓起掌来。零完成了她的3600°旋转,收放自如地结束,面对路明非缓缓蹲下行礼,路明非同样回礼。
“跳得不错。”
“嗯。你也一样。”
零夸赞了路明非一句,直觉告诉路明非他可能得到了一句非常难得的夸赞。
零扭过头,回到舞池边,换回那双黑色的皮鞋,把银色的高跟鞋放回鞋套里,再放回到黑色的提箱中,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件深红色的长风衣披上,没向任何人打招呼,径直从前门离开了。
太过自然以至于让路明非以为她实际上是中途加入这场聚会的。
“这一届的新生真有意思。”路明非听见凯撒低声说。
他端着一杯加冰的白兰地,看着零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但路明非现在退出了认真模式,他看着凯撒,脑子里想的却是“这玩意还没加冰的可乐好喝”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路明非自己都觉得无关紧要,因为加冰可乐胜过一切的饮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他将誓死捍卫加冰可乐的威严!
“现在请学生会主席凯撒为我们致辞。”一名部长在二楼平台上敲了敲麦克风。
议论零的声音也随之消失,无论这位神秘的俄罗斯新生多么耀眼,毕竟凯撒才是学院里当之无愧的明星人物,更何况他还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凯撒把酒杯交给侍者,沿着旋梯登上二楼,站在麦克风前扫视下面所有人,像是皇帝在检阅军队。
路明非觉得加图索家简直是想要出个皇帝想魔怔了才会有凯撒这个孩子。
“我第一天来到这个学院的时候非常失望,”凯撒顿了顿,“因为这里人太多了!”
“真正的精英,永远不会是大多数!”
路明非认可这句话,因为从生物演化突变的角度来看,更加优秀的个体意味着一项更具有优势的基因突变,而能够产生有益突变的可能性非常小,这也就决定了满足人类进化需求的优秀个体只能是少数个体。
凯撒淡淡的笑了,“感谢诸位的到来,很高兴见到最精英的一群人在这里聚集。我们加图索家的客人,”凯撒竖起一根手指,“也只能是精英。”
静了片刻,有人大力鼓起掌来,跟着所有人都一起鼓掌,显然他们都很激动。
但路明非却有点反感这句话,尤其是在看到大多数人的反应之后。
人渴望他人的认同不假,但很多时候,与其期待别人的认同,不如自己先认同自己。更何况,这话在凯撒的嘴里说出来,其实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路明非和凯撒不熟,但是从很多人的侧面反应也能看出来,凯撒是个相当自负和骄傲的人。同辈里他认可的人,估计不多,楚子航算一个。其他的,路明非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他说的话,路明非就没过多注意了,这场聚会里存在着大量的新生,他这番演讲的主要目的还是利用话术鼓动这些新生,使他们对学生会产生更多的认同,从而放弃新生自己的组织或者抛弃狮心会,加入学生会。
密大不会刻意去教学生一些生活哲理,但是,至少所有的调查员都知道一个相同的道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也没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坏。说的极端一点,哪怕是你的亲人,也是因为与你有着血缘关系或者亲情纽带,才会这样无私的关心你。
路明非看着凯撒,在心里点评着他的演讲技巧。渐次地升高,使得学生们从他的话语里获得一次比一次高的正面反馈和认同感。路明非自认自己是学不会这样的技巧的,他更喜欢名为“真诚”的武器。毕竟谎言并不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路明非!”凯撒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路明非抬头,看见凯撒遥遥地向他伸出了手,“请上来和我站在一起。”旋即冷笑,“你也可以拒绝。”
这一手玩的相当高明,他没有任何喘息和思考的空间,这是在逼迫他选择。
我和楚子航,你要选择谁?
路明非笑了,他的笑声很清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笑声里表现出来的轻蔑和嘲讽同样也很清晰,只要听到,不用思考都能听出来里面的意味。
路明非开始只是轻微地嗤笑,渐渐地变成了放声大笑,最后甚至捂着自己的肚子,用手指着高处的凯撒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凯,凯撒。我......哈哈哈哈哈哈......”路明非干脆放下了指着他的手,两只手一起捂着肚子,笑得异常粗鲁而没有礼貌。
他几乎是惹了众怒,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刚刚有了归属感的领袖被人这样当众嘲笑。他们所有人都对路明非怒目而视,而路明非只对他们视而不见。
“哈哈哈......啊,我不行了,真的,笑死我了。”路明非装模做样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凯撒,我说真的,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你在逼迫我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做选择?不是你就得是楚子航?你可真傲慢。”路明非看着凯撒,悠悠说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要在你和楚子航中间进行选择?你们强过我吗?啊,我知道,我知道,你认为那是一场可耻的偷袭,你认为在正面战斗上你仍旧可以胜过我,更何况你还有着相当厉害的领导能力,这点我确实不如你。”
他直视着凯撒,像是穿着华服的马戏团演员那样张开双手。
“看呐,这些人被你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差点点就要对你表忠心了!”路明非顿了顿,“但你应该最清楚不是吗?我不是这些乌合之众,凯撒啊凯撒,为什么你忘了呢?你应该记住的啊,哦,我亲爱的凯撒,你不应该忘记的。”
路明非用异常浮夸的语气说着,这样表演般的语气令他词句中的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我不会选择你们两者之间的任何人的,我也不会加入任何组织的,凯撒,这就是我的答复。我会击溃你,一次又一次。我不是你的‘臣民’,我是一个‘猎人’,在我的眼里,什么都是可以狩猎的,就算是你。”
“来狩猎我吧,凯撒,不然就乖乖成为‘猎物’。”
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路明非,他就这么站在人群之外,直面着所有人的敌意,平静地直视着凯撒,就像在直视一个死人。
君王以权相迫,他便砸毁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