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微把自己反锁在病房卫生间时，母亲正对着电话低声啜泣。
“……他连面都不肯见，说早就没关系了……”
水流哗哗地响，却挡不住那字字扎心的话。
林微微扶着瓷砖墙壁，指尖冰凉，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这是她与自己较劲的半年，用绝食、失眠，甚至划开手腕的疼痛，试图留住那个早已走远的人。
原来，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是她的自欺欺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医院的，只记得拦出租车时，司机看她穿着病号服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直到嘉启设计那栋玻璃大楼撞进眼里，她才颤抖着说出目的地——对面那栋写字楼。
天台上的风很大，卷得她单薄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楼下的车流像条发光的河，而街对面的嘉启大楼里，某个窗口后，或许就坐着马嘉祺。
她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沉默片刻，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正在通话中。
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牵挂，连被她打扰的空隙都没有了。
林微微笑出声，眼泪却汹涌而下。
她爬上天台边缘的矮墙，脚下是万丈深渊，眼前是她曾触手可及，却亲手推开的人所在的方向。
“马嘉祺，你看啊……”她对着空气喃喃，“我把自己弄到这一步，你总该回头看看了吧？”
嘉启会议室里，马嘉祺正拿着电话，语气耐心：“对，香樟树苗的胸径必须达标，下周我会亲自去苗圃验收……”
沈归羡坐在对面，指尖转着笔，忽然瞥见窗外一道刺眼的白影。
她顿了顿，抬头望去——对面写字楼的天台上，有人正站在墙沿，衣袂翻飞。
“马嘉祺。”她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你看对面。”
马嘉祺刚挂了电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血液瞬间变冷。
那道白影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一眼就认出——是林微微。
“砰”的一声，他手里的手机摔在桌上，人已经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马嘉祺！”沈归羡皱眉，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
她看着他疯了似的冲出会议室，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楼下大厅乱作一团，有人指着对面尖叫，有人慌忙报警。
马嘉祺推开旋转门，不顾车流直冲马路，刺耳的刹车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沈归羡追出来时，只看到他踉跄着奔过斑马线，冲向那栋写字楼的入口。
她站在原地，看着街对面迅速围拢的人群，消防队员正急匆匆铺开救生垫。
风掀起她的风衣下摆，她却忽然觉得，这场景像场蹩脚的戏剧，吵闹又无意义。
半小时后，马嘉祺抱着林微微从写字楼里冲出来，女孩在他怀里挣扎哭喊，他的衬衫被抓出几道褶皱，额角还沾着灰。
医护人员立刻围上去，将林微微接进救护车。
马嘉祺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苍白。
沈归羡走过去，递给他一张纸巾，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人救下来了，没事了。”
他接过纸巾的手在抖，抬头看她时，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声音却压得很低，带着克制的颤抖：“没事了？归羡，你真的觉得这样就没事了吗？”
沈归羡挑眉：“不然呢？为了一场拙劣的表演，把自己搭进去才叫有事？”
“表演？”马嘉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那是条活生生的命啊。刚才只要慢一秒，她就真的没了……”
“所以呢？”沈归羡的语气冷了下来，“你冲过去救人，仁至义尽了。可她今天能因为你不去看她就站上天台，明天就能因为你娶了我再闹一次，你打算次次都去救她？”
“归羡。”马嘉祺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指节泛白，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她变成这样，多少有我的影子。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你的影子？”沈归羡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半年前是她选了联姻，是她母亲指着你说你配不上，现在用命来逼你，倒成了你的责任？马嘉祺，你忘了当初是谁先松的手吗？”
“那不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引得周围人侧目，“那不是设计图上的线条，删了就能重画。那是个人，是条命啊。”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刺中沈归羡。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另一个女人，语气里满是失望的男人，心脏像是被攥紧了。
“是，不一样。”她慢慢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冷漠，是不是？我的世界里没有这么多要死要活的戏，我只知道，成年人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负责？”马嘉祺望着她，眼底翻涌着痛苦和不解，“如果今天站在上面的是我，你也会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沈归羡被这句话问得一窒，随即涌上更深的寒意。
她看着他，这个她交付信任和未来的男人，此刻却用最伤人的反问，将她推到了不近人情的位置。
“或许吧。”她别过脸，声音轻得像叹息，“至少我不会用死来绑架谁的感情。”
说完，她转身就走，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留下决绝的弧度。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胸口的钝痛和救人后的余悸交织在一起，闷得他喘不过气。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林微微得救了，可他和沈归羡之间，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低声的争执里，悄悄碎了。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他的脚边，带着深秋的凉意。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和沈归羡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过去的回忆，还有对“责任”和“感情”，截然不同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