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雾气尚未散尽，陈启铭已站在维修站外的空地上。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脊线，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炮火的痕迹，泥土翻卷，草木焦黑。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铁锈味与湿土的气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通讯员递来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武器故障报告。
“前线反馈的情况都汇总在这里了。”通讯员低声说，“张猛那边特别提到夜间突袭时枪管过热的问题。”
陈启铭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眉头微微皱起。纸张边缘有些发潮，显然是在昨晚的雨中被淋过。他没有多言，转身走进维修站。
赵鸿志正蹲在一台老旧的机枪旁，手里握着一把扳手，仔细敲打着某个部件。他的眼镜片上沾了些油污，目光却异常专注。
“我刚看过数据。”陈启铭走到他身边，将报告放在桌上，“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赵鸿志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已经拆了几台旧设备，想试试用铜制散热套筒替代原本的钢制结构。虽然强度稍弱，但能加快热量扩散。”
陈启铭俯身查看那台正在改装的机枪，手指轻轻滑过枪管表面：“夜间作战对精度要求极高，如果枪管不稳定，火力压制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我想加装一个手动冷却槽。”赵鸿志拿起一根细长的铜管，“战士们可以在战斗间隙倒水进去，起到快速降温的作用。”
陈启铭沉思片刻，随后道：“这个改动不错，但必须确保操作不会影响射击节奏。张猛那边可以配合做实地测试。”
赵鸿志点头：“我会安排助手先做出两台原型，让他们带去训练场试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张猛掀开布帘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晨露的气息，军装肩部有些潮湿，显然是连夜赶路而来。
“你们聊完没？”他一边甩掉外套上的水珠，一边走到桌前，“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测试场地。”
赵鸿志笑了笑：“你倒是来得快。”
张猛一挑眉：“昨晚上广播的效果太好了，敌军内部现在一团乱，正是咱们练兵的好时机。”
陈启铭拍了拍桌面：“那就尽快开始测试。今晚就要完成第一轮数据收集。”
张猛点头，随即看向桌上那台改装中的机枪：“这玩意儿真能顶住夜战？”
“目前只能保证在连续射击十分钟内不卡壳。”赵鸿志推了推眼镜，“具体还得靠实战检验。”
张猛伸手摸了摸枪管，指尖划过那条新焊接的散热缝：“行吧，反正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拿命试装备了。”
三人沉默片刻，气氛凝重。
“今晚开始测试。”陈启铭最后说道，“成败在此一举。”
傍晚时分，训练场边的林子里，几盏临时架设的汽灯发出昏黄的光。张猛站在一块岩石后方，看着几名战士围坐在一台改装后的机枪旁，正在熟悉操作流程。
“记住，射击三分钟后必须往冷却槽里灌水。”他低声叮嘱，“动作要快，不能耽误下一轮火力压制。”
一名年轻的士兵点头，伸手摸了摸枪管：“有点烫手。”
“等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烫’了。”张猛咧嘴一笑，随即挥手示意开始测试。
随着一声令下，枪声骤然响起，火光在暮色中炸裂开来。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出，击中远处的靶标，激起一片尘土。
几分钟后，枪声停歇，战士迅速打开冷却槽，倒入一壶冷水，蒸汽瞬间腾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温度降下来了！”负责记录数据的副官喊道。
张猛走近查看，枪管依旧滚烫，但未出现明显的卡壳现象。他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身旁的通讯员说：“把情况通报给赵工，让他再调整一下水槽角度。”
就在这时，一名侦察兵从林间小道疾步跑来，脸色凝重。
“报告！”他喘着气，“敌军阵地有异动，可能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心理干扰，正在重新部署兵力。”
张猛闻言，眼神一冷，随即转向通讯兵：“立刻通知陈参谋，让赵工那边加快进度。”
通讯员点头，转身奔向电台。
张猛站在原地，望着远方那片沉寂的黑暗，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紧迫感。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维修站内，赵鸿志正伏案修改图纸，手中的铅笔不断勾画出新的标注。他的额角渗出汗珠，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颤。
“散热槽角度调整为四十五度，水流速度更快……”他一边自语，一边将修改后的设计图递给助手，“再做两台改进型，今晚必须送过去。”
助手接过图纸，点头离去。
赵鸿志揉了揉太阳穴，望向窗外。天色已暗，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像是某种不安的预兆。
他低头继续工作，忽然注意到工具箱底层露出一角金属光泽。他伸手抽出一把旧扳手，那是他留学德国时随身携带的工具之一。
他摩挲着扳手的边缘，回忆起那段在柏林工厂实习的日子。那时的他，只想着如何制造更精密的机械，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知识会被用来保家卫国。
他深吸一口气，将扳手放回原处，低声自语：“这一回，我要造出真正属于中国人的武器。”
深夜，维修站灯火通明，赵鸿志与助手仍在组装最后一台原型机。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图纸上，晕开了墨迹。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通讯员冲进来：“敌军已经开始局部反击，张猛请求立即增派第二批武器。”
赵鸿志猛地起身，抓起工具箱：“走，亲自送去。”
他走出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凉意。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星星稀疏，仿佛也在等待一场风暴的到来。
他紧了紧衣领，迈步走向黑夜。
而在训练场边缘，张猛蹲在武器旁，看着那根仍带着余温的枪管，轻声说道：
“再好的刀，也得磨。”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朝营地走去。
夜色渐浓，风掠过战场，吹动旗帜与碎叶，也吹动了人心。
这一刻，胜负尚未分晓，但局势，已悄然倾斜。